鸳鸯轻叹了一口气道:“姑娘或许不知,姑娘两年前来贾府之前,林老爷就着人送来了十万两银票,说是给姑娘这两年的用度。”
十万两银子,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爹爹一心只怕自己的女儿受半点委屈,不成想却给自家招来了祸端。这贾母简直是无孔不入呀。亏自己先前还把她当成个至亲的人儿,只一扑心地对她孝顺。
鸳鸯见黛玉变了脸色,心知黛玉正是因此事而生气。一时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过了半晌,黛玉方淡淡说道:“多谢姐姐告诉实情,不然黛玉还一直被蒙在鼓里呢。到时候明明被人算计了,却还对人家感激不尽呢。”
鸳鸯小心翼翼地说道:“姑娘也不必太生气,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现姑娘知道了,日后加以提防,莫要吃亏就是了。这也算不得什么,我从小在这府里长大,这种事早就见怪不怪了。老太太本是这府里的当家主母,她日日谋划的自然是让这府里兴旺发达。而元春大姑娘又是这府里兴旺隆盛的支柱,老太太为她省亲之事,自是不敢怠慢的。许是也再无处筹钱了,这才想起了姑老爷来。”
黛玉只觉心内气愤难平,一时血液奔涌。然转而一想,又觉自己此举实属多余。方才午后的梦中分明告诉自己的不就是此事吗?看来一切都已应验,日后到少去许多麻烦,如此不是甚好?故而又抚平心绪,对着鸳鸯笑道:“多谢姐姐提醒,日后行事我自有分寸,时辰不早了,姐姐请及早回去吧。若晚了恐让人生疑。”
鸳鸯先前见黛玉气成那样也是心中打鼓,只恐要出大事。后见黛玉语气恢复平和,也就放下心来。遂道:“姑娘能如此想,我就心安了。待晚饭时,老太太必会提起让姑娘归乡的事宜,还请姑娘小心应对。”
黛玉感激地点头说道:“姐姐放心,我都记下了。雪雁,送送鸳鸯姐姐。”
雪雁应声进来拉了鸳鸯的手,送了出去。
方才雪雁在外间屋子做针线,把鸳鸯说得那番话听得真真切切。先前,还因听说林如海要接她们回去感到欣喜无比,但听了后面鸳鸯的话,简直要把肺气炸了。虽然离家时,林如海交代下的话,就让雪雁明白这贾府的一起人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可是也万万没有想到,她们竟有如此的险恶用心。着实可恶,依着她的性子,真想找老太太质问一番。然雪雁又是何等伶俐之人,她深知如若那样做的不利之处,一则她毕竟是个下人的身份,且又无真凭实据,若贾母推个一干二净,岂不令黛玉难堪。二则,鸳鸯本来好心相告,让她们日后好有防范,若是这样就说了,岂不是害了鸳鸯。故而雪雁生生把这一腔怒火压了下去,陪着笑送鸳鸯走出了院子。
雪雁回到屋中,却见黛玉坐在那里伤心垂泪,一时愁绪百转,也忍不住落下泪来。主仆二人伤心了一会儿,还是黛玉重拾心情,对雪雁说道:“如今既然知道这个情形,我们伤心也无益。要紧的是及早准备行装,快快回去,将这贾府人等的险恶用心说与爹爹,让他老人家做好防范才是。”
雪雁一拍额头道:“哎呀,真是该死。我只顾陪姑娘伤心,到把这些重要的事都忘了。我这就去,待会儿姑娘到老太太房里用饭时,若她提起让姑娘归家之事,姑娘便以思父心切为由,让她尽快安排姑娘启程。”
黛玉郑重地点了点头,悠悠说道:“如今想来,我真是一刻也不想在这府里停留了。”
黄昏时分,黛玉便唤紫鹃陪同去贾母房里用饭。黛玉住的屋子里贾母和宝玉的院落都不远,故而只片刻功夫就到了。
“林姑娘来了。”琥珀打起帘子向内通禀道。
黛玉绕过四季风景的大屏风,走进贾母的正屋,见屋中早就坐满了人。左下手是邢夫人和王夫人,右边是三春姐妹还有宝钗。她们个个谈笑风生,好不高兴畅快的样子。宝玉和凤姐就更甚了,一个坐在贾母身旁笑得前仰后合,一个站在贾母面前眉飞色舞地描绘着,直逗得贾母哈哈大笑。因见黛玉来了,贾母这才收住笑声道:“是黛玉呀,来,快到我这里坐下吧!”说罢,殷切地伸出手来。要在平时,黛玉心中总要有些温暖,然今天只觉得厌恶无比。但自知面上不能露出分毫,只淡淡笑着自贾母的另一边坐了下来。
“林妹妹,你知道吗?天大的好事呢!我姐姐,也就是皇妃,明春就要回府省亲呢!”黛玉刚坐下,宝玉就迫不及待地近前说道。
“是呀,是呀,我们王家原来也接过一次驾呢!偏我福薄,没生在那个时候,没得赶上。原是老天怜惜我,又给我这个开眼的机会呢!这全仰仗老太太冲天的福气,才能得来这样的好事!真是阿弥陀佛呢!”说罢,走到贾母身后,殷勤地为其捶起背来。
黛玉自知此刻自己必须应景,遂也笑逐颜开道:“真的吗?这可是天大的喜讯。老太太,外孙女真要给您道喜了。”说罢,站起身就要拜。
贾母被哄得无可无不可,连忙拉住黛玉的手道:“罢了,罢了,你素来身子弱。感了风寒又才好,还是快坐下吧。到底是我的黛玉会说话呀,几句话说来,真真叫我心花怒放呀!”
一旁的王夫人见贾母如此夸黛玉,忍不住酸溜溜地说道:“可不是吗,黛玉是谁呀!昔日誉满京城第一美女贾敏的女儿哪能有错,再者他的父亲不是当日才高八斗,号称潘安在世的林如海么?
黛玉知道她明里在夸奖自己,实际心中不知该怎么想呢。因知她毕竟是个长辈,若自己有什么微词,必定显得不好。故而只淡淡笑道:“舅母过奖了,黛玉再好也是老祖宗的外孙女呢!黛玉如此明事理,自然也离不开舅母您的调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