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以我现在的脾性,早已不愿再过多的诉说什么悲痛。
可当我背着书包,打开家门,看到的却不是妈妈是,心里涌出的恐慌,让我这辈子,走刻骨铭心。
那对上次来过的陌生夫妻朝我走过来,女人上前就要拉我的手。
她脸上的笑,假的让我恶心。
我用力甩开她,声音冷得出奇,我问,我妈妈呢?
那女人的笑僵了一僵,却仍旧保持良好的风度,她说,安城,我就是你妈妈。
我用力压着心里的怒气与不安,声音颤抖,我要我的妈妈。
她身边的男人,蹲下来,用和我一样的高度,说,以后,你的名字叫安城,陆安城。我是你爸爸,她是你妈妈,你不是贫民窟里的小孩,你有让你骄傲的家世。
他的声音,好听得很,让同样让我恶心的不行。我望着他的眼,无比冷漠,我姓郑,而且,我不认识你,我不管什么亲生父母,我只要我的妈妈。
那男人眉毛一周,那个女人,只不过是陪了你六年的阿姨,,并不适合带你长大,你需要更好的人来照顾。
不适合,更好的?
还有什么人能带给我那样真切的温暖。
我觉得一切都不真实,眼前的人,心里的恐惧,我容纳不了这一切,明明半月前,我的爸爸还在,十天前,我还跟妈妈讲我要保护她,最不济的,早上,妈妈还跟我道了别,她叫我路上小心。
我深吸一口气,眼眶发红,我小小的手抓住他的衣领,我冲他喊,他们最合适!把我的妈妈,还给我!
女人把我的手扯下来,声音里带着怒气,安城,你怎么能这么跟爸爸说话,那个人,早就去别的地方了,不会再回来了,有了爸爸妈妈,还要她做什么,你想要什么,爸爸妈妈都能给你的。
多么自大的语气,我转眼向她,问,你会用嘴吐泡泡么?
她愣住。
我的眼泪掉下来:你会做白糖糕吗?
你会爬树吗?
你会抓鱼吗?
你会做超级无敌泡泡水吗?
你知道哪里的龙葵最甜吗?
你会玩手指游戏吗?
你会沿着田垄走一条直线不踩着秧苗吗?
你都不会,你怎么能说你什么都能给我,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的爸爸妈妈不适合陪我。
我现在这副样子,失去爸爸,丢掉妈妈,又是拜谁所赐。
谁能告诉我,失去最爱的人,再不够坚强的年纪里,如何排解心中这像是要将我埋没的无措。
我冷冷的,用我能表现出的最强烈的恨意的目光瞅向他们,不如你们先告诉我,我的爸爸,是怎么死的。
他们脸色一边,瞬间阴冷下来,
我只是年幼,却并不傻。
我爸爸他,拒绝他们的钱财,官职,拒绝一切示好。
然后,爸爸失业。
然后,妈妈失业,整天替人洗衣缝衣弥补家用。
然后,整条巷子里的人,都不再同我们交流。
我再小,也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然后,爸爸拿着一个公文包出门,走前,他还同我说,他一定能留下我。
他挑挑眉,依然那么帅气,嘚瑟的晃了晃手中的包,讲,这是超级无敌大武器,看爸爸的。
然后呢?我背着书包回家,我沿着街道走,我看见,我的爸爸,被一辆飞驰的黑色轿车,撞到在血泊里。
我的安全,消失了。
我能做什么呢?我还不够强大,除了拥着我的妈妈,一起向前,现在的我,什么都做不了。所以现在,我必须找回我的妈妈。
男人缓了缓脸色,随即勾唇,不错,不愧是我的儿子,小小年纪,懂得到不少。不过安城,一切,都能重新开始。
他的手搭上我的肩,你找到你的妈妈,又能怎样呢?你只能是她的累赘,不如让她换个活法,过她自己的生活,难道你——
要让你的妈妈重蹈覆辙,走你爸爸的路吗?
我呆住。
我不知道什么叫重蹈覆辙,但我知道,什么叫做走爸爸的路。
被一层白布覆盖最亲切熟悉的脸,被一个盒子容纳曾经温暖鲜活的人。
然后,罪魁祸首,安然无恙。
那种让人窒息的无力感,我这辈子都不想在体会。
他瞅见我的呆愣,继续说,你现在这样难过,不过是因为,你脱离了你熟悉的人,熟悉的家,等慢慢长大,你衣食无忧,就会发现,那两人,不过是过客,无关紧要。
安城,试试吧,只要几年。
能试吗?我能忘却,这无边无际的痛苦吗?
我一点都不想做这个试验,但我现在,弱小如此,怎么去给妈妈保护,我还没有能力,我怎么去对抗眼前的人,如此强大的,我所谓的亲生父母。
像爸爸一样吗?我还能再承受吗?
我望着他的眼睛,问,如果我听你的,我的妈妈,她会好好活着,你能发誓,她永远安全么?
他想了想,能,只要你好好的,作为陆安城,作为我们的儿子。
那女人笑了,蹲下来,抚了抚我的头,讲,这样就好了,安城,这些难过,马上就能过去了。
我不着痕迹的躲开她的手,那种抚摸,不是把爸爸妈妈的,就没有它应有的温暖。
马上就过去了么。
事实证明,不是的,有的伤口,在岁月的消磨中逐渐愈合,而有的,却在日复一日中糜烂。
直到遇见另一个人来帮我抚平伤口,直到我遇见温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