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炼池当中的穆青还在为姜燃刚才的话而暗自忧伤,他最后的那一句回答其实就是在掩盖自己向灵皇屈膝的懦弱,但却深不知,自己这个从世外来的灵魂,已经完全超脱了他们两位神灵的掌控。
重新整理一下心情,穆青再度回归了状态,他抬起手来生起第二层熔炉的火焰,从身后的缩纳袋当中拿出了一件武器的雏形。
那雏形相较之前的铁疙瘩,从外貌上就已经好上了太多,至少让人看得出来,这是一把匕首的样子。
穆青待右手从熔炉上抽离,左手一抛,又将那块仅有雏形的匕首丢进了熔炉的火焰当中。
这件武器只是一件素材的量,因为要学着姜燃从塑形开始做起,所以穆青这几天一直在拿着这一样东西反复练习着,从一开始连塑形都做不好的铁疙瘩,到现在可以凝聚出一把匕首的雏形,这当中经历了多少次失败只有穆青心知肚明。
熔炉当中的心火吞下这块硬铁后开始慢慢灼烧起来,待火焰的慕容色逐渐由浅往深变换时,穆青方才双手并用,拿捏着掌心的火星,控制着心田当中的灵力不断往熔炉当中输送而去,只见那熔炉心火燃烧的更加旺盛起来,而且慢慢的,那一小点精质在火焰的底部渐渐沉淀,变得格外清晰起来。
穆青的手指小心弹动着,掌心的火星随着那手指的动作分裂成了两道,而熔炉的心火也是如此,从深色的火焰沉淀的精质分开成了两朵火焰,一朵深色的,一朵浅色的,深色的火焰澄澈非常,而浅色的火焰则暗含了那一点精质,包裹其中。
将素材的外壳和内部的精质分离已经是穆青再熟悉不过的过程,他的想法是将其中的精质分离开来,可以有效的保证精质的纯净,单单只对那“外壳”的铁水做塑形工作,而后熟练之后,再将二者相互结合塑形,如此往复下来,就多了额外的一次练习机会让穆青熟悉这个过程。
心中想法早就已经成形多日,手中的活儿还是不能落下,只见穆青竟然直接放开了一只手!右手托掌着一颗火星,左手又是握着一颗,而左手操控的,正是那要练习塑形的深色火焰。
穆青为了不让那包裹精质的火焰熄灭,只能强迫自己用一只手控制外壳的塑形,这让塑形的难度直接翻越了两个等级不止!
一心二用谈何容易?但穆青就是想要训练自己的心境,越是困难的事情就越能让人飞速成长起来!
穆青双手分开两路,右手因为只提供灵力所以就摊开放在自己的右膝上,左手就一直握着那渺小的火星,屈指之间,就看着那火焰包裹的慕容色开始向着正中央靠拢而去;有一个翻手,汇拢到一起的深色渐化实形!一点一点随着穆青的意念凝聚出了武器该有的样子!
“呼!”
穆青紧张地呼出一口气,右眼的余光不断朝着包裹着精质的火焰瞄去,看着因为灵力分布不均匀而异常乱跳的火焰,心里不由更加紧迫起来。
赶忙倒吸里几口凉气,穆青又分出一份心思放在右手的火星上,灵力的持续供养终于是让火焰安分了下来,但还没来得及安下心来,穆青左手的塑形又是出了问题,因为一时的分神,让原本好好的塑形外壳变得格外扭曲起来!从原本一件匕首的样子发展成了一颗满是尖刺的球形......
穆青异常慌乱起来,手忙脚乱地分散着意念,熔炉身上的镂空龙纹当中发出了渐弱渐强的火光......
这阵火光律动的频率与那国境之外的一间小屋的烛火似有相同之处。
与此同时跨过龙腾临山边境的灵凰国内,天色渐暗,慢入黄昏的西日照耀在这陌生的国度之上,而在人声渐弱的皇城街道上,一个身着黑袍的老者携着一位布衣少年敲响了一家门店的木门,老者一头雪白的须发随着微风的轻抚而飘散在空气当中,一只嶙峋的右手抚弄着自己下巴的白须,饱经风霜的褶皱容慕容上盖不住的是那锐利的黑瞳,还有一只手则是握着一个少年的手,他左手的少年显得有些痴傻,一只手虽然被老者握住,但还是抓不住他一颗躁动贪玩的内心,少年的嘴角淌着一行口水,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朝着空气不断抓取什么,时而又像猫咪似的挠挠自己的耳朵,呆傻的模样让人难以与他的外貌相互结合,这可是个身长五尺的少年啊!怎么会做出如此孩童幼稚的举动?
少年的表现无疑是最令人在意的,就算是这条已经逐渐息静的皇城街道,但过路不多的行人走到此处还是得放慢了脚步,甚至驻足观看起少年的举动,好像在看动物一样。
老者的眉目微微皱了皱,他此行的目的是尽可能的回避与人的接触,以免暴露身份引来灾祸,而如今的局面则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想,为了不再招人耳目,老者敲门的声音越来越大了起来,声音大到好像要砸门的地步。
终于,门内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响动,老者听到后小退一步,等着来者为他开门,但谁知,那道门扉居然只是打开了一个缝隙,门缝当中露出一道犀利的黄色目光,一声低沉沙哑的语言从中传了出来:“你们找谁?”
老者的忍耐终于是到了极点!只见他苍老的手掌一把搭在门扉上!手腕一用力,瞬间将木门完全打开,拉着痴傻的少年步入其中,而后迅速回身将门带上,留下门外一脸震惊的围观群众。
“哎呦呦......你们找谁啊!余琢不在!我不是余琢啊!”
那个被老者劲力震开而摔倒在地的人正双手捂住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几年没有打理的络腮胡遮住了他一半的脸庞,不见其全貌,但他的鼻梁却是极高,声音极富有磁性,而且微微眯起的瞳孔当中透露着一丝好看的黄色虹膜,只是这些配上现在的动作,让这个人应有的魅力完全无从体现。
老者有些无奈地看了眼前的人一眼,开口唤了一声:“余琢!是我!”
老者开口熟悉的声音让眼前的邋遢之人立刻回过了神来,本来因为害怕而颤抖的身体现在如同静止了一般,手臂下的双目小心的睁开看去,那张苍老的面容顿时让他面露喜色!从地上突然蹦跳了起来!朝着老者张开双臂飞扑而来,大声地喊道:“落叶老师!我想死你啦!”
老者毫不客气地一拳击出,与飞扑而来的余琢的脸来了个零距离的接触!让那满是络腮胡的脸颊瞬间扭曲!飞扑而来的身体又一次朝着后方弹射而去,撞坏了大部分的家具,让本就不干净的房间再添狼狈。
余琢倒在废墟当中,竟完全没有被挨打而产生的怒色,还留着拳印的脸庞反而是显露出了更加浓厚的笑意!从怀中摸出一颗绿色的丹药塞入口中,脸上的伤痕竟然眨眼间恢复如初!余琢整个人也是若无其事地从废墟当中坐了起来,络腮胡下的唇角咧开了笑意,一声满载着兴奋的话语从那胡须下面传了出来:“不愧为李落叶老师,年事已高却依然修为不减,而且更是高于过去,弟子钦佩!”
老者脸上的表情因为这句话不断地变换着神色,他就是临山之下,古树荫角的落叶先生,李落叶!
而其面前这个名为余琢的邋遢人,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落叶先生的第一个弟子!
“四品......”李落叶皱着眉头嗅到了空气当中残留下来的药香,凭借多年的炼药经验很快分辨出了刚才余琢吞下的丹药品质,但他眼里却包含着震惊和难以置信,他怎么也想不到,当初那个偷药方的炼药奇才居然真的可以走到这一步!
余琢觉察到了李落叶眼中的震惊色彩,脸上的笑意更是浓厚起来,他等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能见到这个时刻!
但余琢乐过之后,站起身来对眼前的李落叶说道:“先生还需精进啊,这并非四品妙药,而是无限接近四品的伪四品灵丹,效果高于灵丹,但又弱于妙药,属于较为中间的一种。”
“伪四品?”李落叶的脸上因为这个新有的名词而陷入沉思,但他又立刻反应了过来,对着余琢冷漠地说道:“我今天来不是来和你讨教丹药的!”
余琢的眼光立刻转向了李落叶左手握着那个少年,笑问:“先生找我莫不是为了这失了神智的少年?”
余琢一边问,一边走上前去俯下身来,凑近了少年的脸庞,看着他的眼睛,而少年也是一脸好奇地盯着他,而后竟然直接伸出了手去,用了地拉扯了一下余琢的胡须,疼的余琢赶紧叫唤着挣扎。
“啊啊啊!疼!放手!你个小鬼!”
少年握着余琢的胡须在其猛烈的挣扎下终于是挣脱了开来,但少年紧握的拳手缝隙当中还有几根发黄的褐色胡须。
挣脱开的余琢泛着泪光的揉揉自己生疼的下巴,眼神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眼前失智的少年,把后者吓得立刻躲在了李落叶的身后,完全不敢再探出头来,这样的举动让余琢的眉角微微一挑,问向了李落叶:“这个孩子和几年前的那个穆青不太一样啊,那个我是找不出原因,但这个孩子,是被人吓傻的吧?”
李落叶听着余琢的提问,深深地叹出了一口气,脑海当中回溯到了几年以前,自己带着穆青去到那龙腾的偏南之都,在那里还是疯疯癫癫让余琢都束手无策的穆青,谁能想到在一个多月以前吓傻了眼前的章家驰呢?
李落叶没有回答余琢的问题,仿佛默认了一样,反问了余琢一句:“你可以吗?”
余琢浓重的胡须下露出了一抹自信的微笑,双手叉腰,像个小孩子一样炫耀着自己,自豪地说道:“知道原因就很好治了!上次纯属意外,我是谁啊?我可是您的入室弟子!对自己的弟子也有点信心好吧!”
说完,余琢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瓷瓶,对着李落叶谨慎说道:“老师还请借位一步。”
李落叶相当配合的朝旁边一站,露出了身后躲藏着的章家驰,章家驰一看李落叶走了,立刻想要伸手去抓,但余琢的动作更是快!一个拇指挑开了瓶口的瓷塞,手腕一转,一片目光不可觉察的细粉从那瓷瓶当中飘洒了出来!全部盖在了章家驰的脸上,被他吸入了自己的鼻腔当中。
药效起见很快,刚抓住李落叶衣角的章家驰本想藏住自己的身躯,但越发浓重的睡意压迫着他的双目,还没来得及藏身的他只能是无力地松开了抓住衣角的手,全身瘫软地倒了下去。
好在先生及时施以援手,将快要倒地的章家驰抱在了自己的臂弯当中,这样一副景象被余琢看在了眼里,那目光的深处流露了一种羡慕的情感,但很快又消失不见了,重新将瓷瓶盖好,余琢伸手从李落叶的臂弯当中接过了章家驰,将他放在了不远处的一把椅子上,手指拉开他的上眼皮看了看,在确认他熟睡之后,余琢将手放在了章家驰的脑袋上,绿色的灵力通过他的心田顺着手臂的静脉流出掌心,一点点渗入章家驰的大脑。
李落叶在一旁看着这个治疗的过程,眼神变得有些奇怪起来,微张的嘴角吐出了一小口气息,好似在无声都叹息一样,本以为无人能听见的声音却还是被余琢的耳朵给听见了,只听一边治疗的余琢一边谈笑风生道:“先生可是觉得,这玥阑国的心疗术还算有些用场?”
被看透心思的李落叶不由皱了皱眉,嘴上回应了一句:“你从小就有这么个毛病,喜欢偷别人的东西,从我那第一张药方起,我以为你将来难有建树......”
“哈哈哈......”余琢听着李落叶的话,不由大声笑了起来,眼角因为笑意而泛出了一点泪光,“还是先生了解我,所以我现在,才这么落魄呀,但是先生,我不后悔!如果我没有偷你那张药方,我可能就不会觉得,炼药是件多么有趣的事情,也不会明白,救人时间多么伟大的事情......”
余琢最后的几句话是真正的感由心生,这几句话落入了李落叶的心坎当中,久久不能回神,场面一再陷入了沉默当中。
而现在的屋外,黄昏逐渐失去了慕容色,夜幕之下,几个身着盔甲的官兵举着火把渐渐将这座凤城凰神脚下的小屋给包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