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小的房间当中,留下三个规律不一的呼吸声,还有一阵细微的,被抑制着的哭泣。
穆青此时尴尬地站在姜燃和楼以烟的旁边,嘴角微抿,有些奇怪地看着二人“过激”的反应,对于他这个外人来说,姜燃的反应确实有些不合常理,但穆青就是为了求证而来的,越是不正常,那就越是有求证的价值。
“那谁来和我解释一下,灵皇锁界是什么意思?”
穆青又是很不合时宜地朝着对峙的二人提出了疑问,遭来的,是姜燃冰冷至极的白眼相望。
“这件事情你就不需要知道太多了,出去!”
穆青的双瞳被姜燃突然强势的话语弄得一愣,他和天工坊合作以来还是第一次被这么明确地下过逐客令,而且还是那个最容易对付的姜燃。
姜燃说完就死盯着站着不动的穆青,好像是要用那冷冽的眼神赶他出去一样,毕竟现在双方还是协作关系,两人都不好直接动手。
穆青被姜燃的眼神一刻不止地盯着,嘴角掀起一抹冷笑,心中想到:“冷酷是吧,行,咱们就比比。”
想完,穆青脸上的冷笑就是越发浓郁起来,嘴上的言语也是变成了不讲道理的道德绑架。
“我可是冒着被穆家逐出家门的风险在帮你们啊!就算不图回报,你是不是也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呢?”
穆青在说这句话时,眼神一直流转在姜燃肃穆冷峻的脸上,他想要找到一丝破绽,但这次,穆青竟是完全看不到任何的表情变化,这样一次反常的表现又让穆青在内心当中对这件事提高了警惕。
姜燃完全不在意穆青嘴上的道德绑架,开口就是说道:“解释?解释就是,天工坊的楼以烟闯祸了,穆家少爷心生怜悯,上前帮忙就是这件事情的解释!”
这样完全规避问题的回答让穆青有些无言以对了,他第一次发现,眼前的姜燃居然如此难对付起来,而这次,姜燃也确实从穆青的手里拿到了事情的主动权,只见他给出解释后全然不理会穆青是否接受,转身就是往天工坊的内室走去,回过身去的背影传来了冷冽的声音:“楼以烟!罚你禁足一月!哪儿都不许给我去!”
听到这句话的楼以烟还在嘤嘤地哭泣着,好像已经心如死灰了一样,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快步奔跑起来,超过了姜燃,先是消失在了天工坊的内室当中,而姜燃也没有搭理身后的穆青收拾收拾桌上的废具,也开始往内室走去,这样的一次失利,让穆青第一次有些慌了神色,只听他对着姜燃的背影喊道:“你当我没听见吗!灵皇锁界到底是什么!”
姜燃像是个失聪的聋人,没有任何一点反应,脚下的步伐也是平稳非常,好像穆青就是一个透明人一样,不予理会。
穆青心中更急了,他对那“灵皇锁界”的新词汇实在是太过好奇了,而且他在穆家能查阅的资料几乎为零,所以只有在当下,必须要从姜燃的嘴里套出点什么来!但无论他怎么说,此时的姜燃就好像一个石头,异常顽固。
穆青急得咬了咬牙,看着姜燃的背影不假思索地说道:“是不是楼以烟用了紫府,她的修为就毁了!”
这句话,让行走的姜燃顿住了!背对着穆青的双目有些恐怖地瞪圆了,眼中藏着的不可思议就好像他的眼球一样呼之欲出,全身麻木的姜燃在没有思考的那一刻本能地转过了身,一双突出的眼球盯着身后不远的穆青,沙哑低沉的声线像是要将他撕碎一样,从那嘴角发出了声音:“你,是怎么知道的!”
穆青的耳膜受着姜燃刺耳的话语,看着他那极为恐怖的眼神不经流下了一道冷汗,但嘴角却还是不由浮现了一丝轻微的微笑,心中说道:“很好,转过来了,看来那道声音的提示完全没有错啊。”
刚才的那句话,是穆青脑海当中那道声音所说,就是那道声音说后,穆青的身体就如同被操控了一样,朝着那台上冲去,从而就救下了楼以烟,但准确点来说,是救下了差点被杀的穆缘。
看着穆青嘴角轻微的笑意,姜燃的表情更是不快起来,他快步走到穆青身前,二话不说直接拽着穆青的衣领将他提到了自己的面前!二人的鼻尖只有三寸不到的距离,那突出的眼球,好像就要撞上穆青的眼睛一样,死盯着他,嘴角只是沙哑的重复了一句话:“我在问你!谁告诉你的!”
姜燃此话说得极为低沉,在语言的深处,是一种被抑制的愤怒和恐怖的杀意!穆青惊讶的是,这件事居然能让姜燃不管合作直接动手!而且似乎让他起了恐怖的杀心。
穆青这次不敢有怠慢,因为他清楚地感觉到,姜燃这次是认真的!
“我原意是上去帮忙,但楼以烟那时候传来的强大灵力让我没有回过神来,但那时候脑海里就一个声音,然后我就被那声音控制了一样,冲上去了,这是那个声音告诉我的,而且我救的不是楼以烟,是那个穆缘,如果慢一刻,穆缘就被楼以烟杀了,你们天工坊就真的要被穆家赶尽杀绝了!”
穆青被拽着的领口传来一阵窒息的感觉,双手抓住姜燃的手,希望能让自己好受些,但当他看向姜燃时,姜燃居然是颤抖了一下!那本来充满愤怒和杀意的眼神在穆青的话后失去了色彩,变得空洞无神起来,但他还是死死盯着眼前的穆青,无神的双目当中只留下了四个大字:难以置信!
这样突如其来的变化让穆青都有些始料未及,他心中有些不确定地猜疑道:“那声音,不会就是他说的灵皇吧......”
姜燃好像失去了力气一样,手中的衣领从他的指间滑落下去,穆青也因此坠落到了地上,松了松自己的衣领,咳嗽了两声,再抬头看向姜燃时,姜燃又好像是失去了魂魄,摇摇晃晃着,扶着桌角方才站得平稳,看着穆青好像看着怪物一样,嘴里喃喃自语道:“是这样吗?一个疯子能一夜间恢复神智,能一次次将我天工坊逼到如此地步,就是这样吗......”
穆青酿跄地站起了身,捂着自己的领口皱眉向着姜燃问道:“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姜燃看着起来的穆青,眼神终于是恢复了神色,断断续续地,有些自嘲地笑了出来,越笑,越是大声,越是,无奈?
“呵,呵哈哈哈......想我还在怀疑是不是穆家的奸细,原来都是灵皇所安排的,一切,都是神意吗?师傅,灵皇,他是站在我们天工坊这一边吗?”
穆青皱着眉头看着姜燃对着天花板疯言疯语着,那句话他只是捕捉到一个重点:姜燃已经完全相信他不是穆家的奸细,而之后的所有,穆青都是听的一头雾水,他只能出声打断了姜燃的自语,问道:“能解释一下了吗?天公?”
穆青一句话入耳,姜燃也就逐渐收敛了自己的笑声,垂头望向眼前的穆青,看了许久,而后往身后的椅子上一坐,有些放弃似的低头看向了自己脚尖的地板,说起了那个不为世人所知的惊天秘史:
在玄陆的世界当中,人们崇武善斗,吸纳天地灵气,内视心田,灵胎结丝,方称灵庶,灵庶合神,凝露紫府,修成玄力,则为玄位!
而在修行的过程当中,人们只是知道凝神突破,但却不解其中原理,那两位虚无缥缈的神灵,也就被世人淡忘在历史的长河当中。
一位名作“灵皇”,掌天下灵庶,守灵皇锁界,天下灵气皆为灵皇所赐,破除灵皇锁界既能紫玄凝府,得到第二位神灵所赐,玄位!
而这第二位神灵,就名作“玄君”,玄君颁天下玄位,守玄君禁牢,紫府玄力皆为玄君所铸,若是突破玄君禁牢,那便是超脱神灵,神之上,便是仙!帝仙所住,帝心仙庭!
灵庶与玄位的称呼也就由此而来,灵皇掌管所有灵庶的修行,俯瞰天下,赐予灵力;玄君则掌管灵庶之上的所有玄位,君赐紫府,予号玄位!所有一切的突破,即是灵皇和玄君的安排,他们从来都不曾露面,甚至可以说不见实体,只有几次突然出现在人们的脑海当中,用声音,给世人以提示,然而这玄陆的世人,早就已经淡忘了他们两位神灵的存在,那些神灵的宝贵提示也可能只是当着一时的幻听吧。
姜燃背靠着椅背,将这惊天的秘史毫不保留地讲给了穆青,听到此处的穆青神情已然呆滞,这份秘史对他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何人能想得到,自己认为辛苦的修行,结果都是神灵安排好的布局?这样庞大的信息量让穆青无从思考,只能呆然着表情,静静消化。
姜燃也知道穆青的震惊,这和他刚开始听到时的表情完全相同,他也不敢相信,但当那件事情发生之后,他只能选择在安排之下活着,姜燃的脑袋又是抬起望向了天花板,脑海陷入了回忆,嘴上无意识般地说道:
“以烟的情况就更特殊了,她的紫府,是我师傅为他铸成的。”
穆青本来就震惊的表情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已经不能用言语来形容了,当一件件超脱你思考范围以外的事情不间断的朝你砸来时,你剩下的,只能是呆滞地听着。
而穆青在呆滞当中,脑袋里还是有个疑问一闪二而过:紫府还能别人帮着铸成?
姜燃接下来的话则开始解答起了穆青的疑问:“你们穆家把天工坊逼到绝境的时候,我们天工坊只能由师傅和我们这几个不成器的徒弟支撑着,那个时候,以烟甚至是一件一阶的武器都无法炼制出来,她是师傅第一个收下的弟子,年龄也比我们几个要小上很多,但她的炼器天赋,可谓糟糕至极,别人一天能学会的知识,她得花上三天去不断研究练习,而就算这样,她炼器的失败率还是非常高。”
“但她就是喜欢炼器啊,她这个丫头总是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就是不会烦,就是一直在学习着,粘着师傅,粘着我们,一个劲地钻研,不放弃。”
“然而这样的她,是帮不上忙的,我们的人一个个被穆家揽走,人手紧张完全无法完成城主府庞大的工作量,最后我们的师傅,也就因为过劳而死了,在他过世的那天,我的脑海里就传来这样的声音了:‘奇怪,奇怪,居然如此顽固,那我便帮帮你吧,用你最疼爱的徒儿的身体。’”
“在那之后,以烟一夜之间好像就换了一个人似的,她能直接炼成三阶的武器!虽然不及师傅,但也太令人匪夷所思了!我去问她,不断地问,最后她开口了,她说,师傅的魂魄就在自己的心田当中!我当然是不信的,但那天夜里,师傅就真的是以灵力的样子在我的面前出现了!”
姜燃讲到这里时,那怀念的目光渐渐被泪水挤满,好像眼前又回到了那个晚上,眼前,又出现了师傅的影子。
“师傅那时候就告诉了我这些,他最后留下了遗言啊,他说要打破灵皇锁界,为以烟铸成紫府!我反对,但师傅心意已决,他那时候就说啊,与其这样不死不活地活着,倒不如直接消失来的痛快,那时候他的执念和顽固,让灵皇理解错了啊。一个灵体突破灵皇锁界,必然是会被玄君吞灭的!到时候,就真的是魂飞魄散啦!我求他,但师傅却嘱咐我,在以烟突破紫府之前,绝对不能动用紫府!否则,以烟要么被灵皇废去修为,要么,就像师傅一样,被玄君吞灭,魂飞魄散!”
讲完这些,姜燃已经是用手盖住了自己的双目,仰着脑袋,紧咬着牙齿,不让自己的哭声外泄,但穆青已经是听到了,那痛苦的,无助的哭声......
“我很抱歉。”穆青留下一句话,不敢再多停留半刻,转身离开,他只是想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但他却无意去揭开别人曾经的伤疤,别人伤心欲绝的哭声,让他的心境在矛盾的冲突下变得生疼起来。
他本无意去伤害任何人,但为了自己的目的,他也只能让自己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