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姜燃右手边的男人先是回过神来,他有着一张标准的瓜子脸,长年没有打理的黑色发丝完全遮盖住了他的双眼,只留下一个鼻子和一张轻薄的嘴唇,也不知他是如何行走辨位的。
这个男人猛然暴起,与姜燃相差无几的巨大身材在窗外投入的阳光下映出阴影,覆盖了穆青,而后破口大骂道:“没有钱还叫我们天工坊做事!你小子活腻了不成!讨打吗!”
只是他的谩骂完全盖过了穆青,朝着他的身后的空气不断喷洒着口水,这让穆青又一次确信了,他是个瞎子。
“凌哲!别丢人现眼了!”在那个被叫做凌哲的男人还在骂战时,姜燃左手边的又一个人出声了。
他的五官很是清晰,且是极为英武的俊朗,一双柳叶眉下是棕色的眼眸,不断审视穆青,高高的鼻梁和微微抿起的嘴唇都像极了两天前发怒的姜燃,想必他现在也是怒火中烧,壮实的双臂围绕在胸前,朝穆青摆出了一副威胁的架势。
穆青眉头一挑,忽然觉得这天工坊倒是有意思,能集结如此性格迥异的人。
正当他这样想时,那双目被头发遮住的瞎子凌哲循着声音快速回头,对着那左边的男人就是叫道:“杨都帆你还是不是自己人!别人都骑在你头上,你还找我的茬!”
那个被称作杨都帆的英武男人闭上了眼睛咬牙切齿地说:“你自己撩撩头发看在对谁说话!”
“嗯?”
凌哲愣了一下,伸手把自己面前极长的刘海掀起,露出一对好看的蓝色瞳眸,一张俊俏的书生脸就这样显露出来,但这俊美的脸却是慢慢因为恐惧和羞愧而扭曲,凌哲讪讪地放下自己的刘海,对着被自己喷满一脸口水的姜燃弯腰道歉道:“对不起,天公,我是瞎子。”
“天公?”
穆青捕捉到了凌哲话中最为关键的一词,在默念一遍后,穆青将目光转向了自己面前的姜燃,这是他第一次正眼严肃地看着姜燃,眼中有一些疑问。
而穆青面前的姜燃也觉察到了穆青的目光,稍微擦了擦脸上被凌哲喷满的唾沫,姜燃也一脸不善的低沉着语气说道:“我就是天工坊第三任坊主,人称‘天公’的,姜燃!所以客官还是不要说笑为好,否则,还请自行承担后果。”
穆青听着他的自我介绍,有些不合时宜地笑了,原来第一个接触的就是天工坊的坊主,那可就简单多了,否则,他还在担心自己打的洛景轩少城主这张牌不够威力,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亲眼看见的才能让效果最大化,而这姜燃已经亲眼看见了,所以,这张牌的作用,已经发挥的淋漓精致了。
屋内的四人看着穆青诡异的笑容,心里是打定了今天这家伙就是来闹事的结论,所有人都是一脸冷漠的表情还有随时准备战斗的眼神面对着眼前的穆青。
穆青笑过,眼神十分真诚且无辜地看向了最中心的姜燃,嘴上却是用一种威胁的语气说道:“天公该是清楚我们是如何和你谈生意的,如今我的手头资金尚缺,无法承担此次费用,天公也还请好生考虑,毕竟,多个帮手总比白做要来的强嘛。”
穆青的言语不紧不慢,甚是悠哉清闲,而且用词拿捏极为准确,特意用了“我们”来做特指,向在场的其余三人隐瞒了只有天公才知道的,洛景轩的身份。
天公的神色也完全如穆青所料,原本还因愤怒而扭曲的眼神在穆青这句话后立刻便涣散开来,瞳孔当中的黑眸在短时间内放大了两倍,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但又被极强的意志力给遏制了下去,没有再多的表现,但这些落在穆青眼里,就足够了,他百分百确信了,天公是怕了,如果主心骨不稳了,这件事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姜燃身旁原本还准备动手的凌哲和杨都帆亦是察觉了领头人因为穆青的话产生的细微动作,毫不知情的他们对这件事的起始有了一丝疑惑和惊愕。
别人明摆着是来耍无赖赖账的,听刚才的话似乎还想留在天工坊,这怎么可能被允许?换做任何一家炼器铺或者宗门,这样的人不打断腿丢出去就算大慈大悲了,而明知是这样的情况,为什么作为坊主的姜燃却是犹豫了?
和凌哲杨都帆同样疑惑惊讶的还有那小角落的灰头土脸的小男孩,男孩听着穆青的话,小小的脑袋微微抬动了几下,脑后扎起的马尾辫也随着动作摇摆起来,他抬头,想看看此时犹豫的,姜燃的表情。
而此时的姜燃,额前已经被细小的汗水所覆盖,他犹豫,是因为穆青那毋庸置疑的语气,该说和城主有关的事情,旁人是不可能捏造的,否则一旦查出就是直接当中斩首,这在洛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所以穆青能如此自信,一定和少城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和少城主有关的人,又为何能做出如此无赖且令人发指的举动?这是现在的姜燃极为困惑的一件事,但如今的局面已经不容得他再考虑那些琐碎,因为穆青已经给了两个选项让他选择。
他打伤了少城主,若是不接受,就怕这穆青回去禀报,到时候怕是整个天工坊就彻底从洛城除名了;但若是就这样让他留下来,以后怎么和凌哲他们交代?天工坊的尊严又被置于何地?
姜燃在脑内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可他身边的凌哲和杨都帆已经忍无可忍了。
“小子!”凌哲的一只眼睛从万千发丝当中流露出来,眼中的滔天怒火已经是显而易见了,嘴上也是追问道:“你到底使了什么手段!我告诉你,威胁天工坊没什么好事!”
而原本看着冷静的杨都帆也是站了起来,英武的表情已经开始微微扭曲,可见他的怒火丝毫不比凌哲的少,在凌哲说完后再说:“你最好现在立刻交出酬劳,否则,就我就拿你的胳膊抵债!”
小角落里的男孩也是语气不善地发声说道:“我们天工坊虽消失于洛城百姓视线内多年,但你现在明目张胆地上门挑事,是真当我们天工坊的人死了吗?”
话音刚落的瞬间,两道磅礴的灵力就一左一右朝着穆青扑杀而来!像是野兽的上下两排齿牙,将他的身体死死咬住!完全不得动弹。
穆青的双臂逐渐被这两道灵力压向中间,他自己也是开始有些喘不过气来,但再难受,穆青却还是紧盯着眼跟前的姜燃,等待着他的答案。
两道灵力在穆青每一个呼吸间就增强一分,而凌哲和杨都帆的怒火也在每一个呼吸间逐渐增强,他们想要给这个不怕死的无赖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五个呼吸间,穆青的身体已经被压得变了形状,右手的手臂甚至在一声脆响当中,脱臼了!
穆青的唇角已经被自己的齿牙磨出了血丝,双目紧闭,眉心已经是有了好几道褶皱,看得出来是何等的痛苦。
小角落的男孩是真的惊呆了,他从来没见过为了赖账可以这么拼命的人,而前头的凌哲和杨都帆震惊的同时更是怒不可遏,这无赖为了赖账还真是不怕死!无尽的怒火就化作了一个字眼留在二人心中:杀!
正当二人准备结果穆青的生命时,作为天公的姜燃终于爆发了,一声嘶吼声当中夹带着雄厚的灵力以其为中心释放开来。
“停手!!!”
凌哲和杨都帆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嘶吼声震散了外放的灵力,而且其强大的波动更是将身边的二人驱散到了一尺之外!
凌哲,杨都帆还有那小角落的男孩皆是呆住了,天公这是要干嘛?亲自处决穆青?
而因为灵力被震散而脱离苦海的穆青终于是无力地双膝着地,一屁股坐在了脚后跟上,大口喘息,额前的汗水浸湿了浓密的额刘海滴落在地上,脱臼的右手更是就这样垂在了身侧,被左手抓住,脱离了临近死亡的痛苦,穆青在低头喘息的同时,再次露出了胜利的微笑,就这样头也没抬,喘息着声音飘往了姜燃的耳中:
“天公,呵,哈,哈,可,还想好了?”
怒吼后的姜燃,表情静如止水,但却是紧紧绷起,脚步一点点绕过桌子,朝着穆青靠近,每一步,都发出了沉重的声音,整个天工坊内,只有穆青的喘息声和姜燃慢慢靠近的脚步声,一直持续到他走到了穆青的右侧,挺拔的身高支撑着他不明神彩的眼神,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穆青,看不出喜怒,读不出哀乐。
穆青用余光看着自己右侧的姜燃的脚尖,又是重复了之前的话:“天公,可还想好了?”
姜燃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跪坐着的穆青和他脱臼的手,有些不明意味地说道:“为了赖账,你还真是不怕死啊!”
穆青听着他的话,终于是抬起了低垂地头,一张被汗水覆盖的,夹杂着疲惫却又是一脸笑意的复杂表情就这样映入了姜燃的眼眸当中,而后就是听见穆青轻松的言语:“我有那个自信,你不会让我死的。”
听着这句话,姜燃的眼色又是发生了变化,他感觉,自己被这个年轻的少年完全掌控了心思,摸透了底细,自己的想法好像完全被知晓了一样,毫无隐藏。
姜燃看着穆青的笑容,之前的某些疑惑感觉茅塞顿开,惊异,错愕,难以置信在他的眼眸深处不断交替着,轮转着,但这次都没有再展露在他的表情上,一脸的冷漠好像已经僵硬了一样。
姜燃收拾了心情,最后发出的声音异常冰冷,他对着穆青回答了刚才的问题:“我们天工坊还真是被看得起,居然让你能如此精心对付,你想留下?我给你这个机会!如你所愿!”
姜燃此话一出,凌哲三人顿时愣在了原地,放弃了思考,心中只是留下了三个字眼:为什么!
穆青在这句话后笑了,这次,他是真的笑出了声:“哈哈哈,好,如我所愿!”
听着穆青放肆的笑声,凌哲杨都帆更是不能忍了,今天真是被人打了还要给人道歉!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忍无可忍的他们正想追问姜燃原因时,只听姜燃接下来说道:“凌哲,杨都帆,楼以烟听令!”
刚准备说话的二人又是被这句话给打断,角落那个叫楼以烟的小男孩也是惊讶且奇怪地站起了身来,心里自问道:“难道他还真想收这无赖入天工坊?”
在三人的疑惑当中宣布道:“今后天工坊,禁止使用熔炉炼器!”
“啊?!”
“......”
“姜燃!你没病吧!”
凌哲,杨都帆以及楼以烟全部大声抗议起来,但就算他们声响再大,姜燃也当作充耳不闻,他只是对着一脸笑意的穆青郑重宣布道:“你想看?你想学?我告诉你,就算我死了,你也别想学到一点天工坊的炼器法门!”
穆青听着姜燃极其郑重且认真的答复,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他知道姜燃肯定是猜到了他的目的,但也没想到姜燃居然能如此果决!一个炼器铺,不用熔炉炼器,如何在洛城生存下去,若是这样,天工坊就真的是“死门”了。
一切到了这里,方才超出穆青的预料之外,而在他严肃的目光当中,姜燃也不理会其余三人的质问,转身就是往内室里走去,好像就是在说:“我意已决,不用再说。”
穆青此时就看着姜燃如同胜利者般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心中原本奔腾的喜悦顿时变成了一肚子苦水,真是逼急了他,若是这样,自己进来还有什么用?
就在穆青思索今后打算时,有三道身影朝着他围了过来。
穆青心中果断放弃了思考,心中说道:“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麻烦为好。”
内心话才说完,一只大手就揪住了穆青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在穆青回过头来时,三张愤怒的脸仿佛就要吃了它一样紧紧盯着他,一股死亡的意味在这片房间当中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