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面娃娃折叠伞覆盖的透明客厅稳稳的,缓慢的向前行驶,在樟树林的边缘上恰好停止。
丹慢悠悠提起屁股,她一面向对面的墙壁走,一面微微的掉头看葛奇真的脸色。但是他仿佛毫不在意,一手稳稳的托着平板,一手停驻在旁边的玻璃杯上。
一声小孩的轻笑自上头传来,接着面前的玻璃一分为二。丹跳到了红砖路上,依旧看着里面的男人。但是那个男人浑圆有力的脖颈微微弓着,绿色的液体在他手里摇来晃去,最后,客厅又悄无声息的前进。
小黑羊“小妍”自草坪的那一头咩的一声嘶吼就向丹跑来,丹微微一笑,又在小羊的注视下走出了紫荆山的后门。
听着银色的铁门嘭的合上,丹和小黑羊都诧异的抬头望一眼。走出开始落叶的毛竹林,丹站在山中站的站台上,抬头望望份外湛蓝的天空,接着望一望道路这头和道路那头。她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先回家拿东西还是先去看看第一天上班的葛妍。
没一会儿公交车来了,丹也就不再顾忌而顺势爬上了车。
她落座很久一会儿才抬起眼望望窗外,结果一下子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与她擦肩而过。那个男人趴在摩托车身上,屁股高高的翘起来,笔直而瘦削的上半身仿佛不胜风的阻力而臌胀起来。
丹一面拍窗户,一面无声的叫喊他的名字,但是那个男人依旧面不改色的扬长而去。
丹一面拢拢头上的鬈发,一边登上女装部门前的台阶,她刚刚作势要推开门,就听到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
“丹?张丹?”
干瘪的仿佛一片失掉了光彩的枯树叶一样的声音自后面响起。丹惊异不已的掉过头,果见许久未见的纪品格正叉着腿坐在摩托车上。
从他有些生锈的头盔里,丹看到一个满头大汗,面色暗黄的,瘦弱的男人。丹正要走下来,她的高跟鞋仅仅落下一个台阶。从大门口一下子冲过来四五位手拿警棍的人,他们焦躁的往这边冲来。
纪品格吓得一面启动摩托车,一面唇舌飞快的说道:
“丹,别走,我有话讲,我去停好车就来,你等等我。”
四五位保安大叔刚刚惊魂未定站稳脚跟,累得气都喘不过来,只看到那个擅自开车进来的混蛋转瞬间又冲出了广场。
其中一个人抬起喘的发红的脸看着台阶上悠然自得的丹,咬牙切齿的问道:
“一伙的?那混蛋……?”
丹一手摸着耳边的头发,虽然不大,却很干净的眼眸遥望着绝尘而去的身影,很无辜的摇摇头。
“哎呦,要死了,今天要被罚!”
“让老子抓到,非宰了他!”
几个保安动作僵硬的远去,纪品格才鬼头鬼脑的又出现。
因为有纪品格在身边,丹也就不急着要去找葛妍了。她有些炫耀似得甩着自己的头发,她又想起自己上次还分明和旁边的男人吵过架,就悻悻然的不说话。
两人沿着广场中央道路向前走,落叶时不时落到两人脚边,又被旁边执勤的清洁人员迅速的扫进垃圾桶里。
丹看到前面坐落在道路中央的花园餐馆,这个餐馆完全是露天的,只用白色的篱笆围出一片空地,里面七八个白色餐桌,中间一个琉璃似得点餐台,其余的就全是花。
丹走进里面,纪品格也跟着她。
虽然十分诧异,但是就像是小弟弟紧紧跟着姐姐那样,丹为两人都点好餐,也没问旁边人的意思,就径直离开了。
服务员现为沉默不语的两人送上两杯清水,接着沉默继续在两人身边游荡。
纪品格左等右等都不见餐台后面的人继续过来送餐,他也不好意思主动提出来。面前的水已被他一饮而尽,他唇舌干燥的看看面前的丹,又看看周遭的人。人们都谈笑风生,唯有自己这一桌寂静的吓人。
“那个——”
“什么?”
丹突然的回答让还没有想好措辞的纪品格吓一跳,他腰杆笔直的目视着眼前有些慵懒的丹,她的头发改变过了,她的衣着,虽然他不认得是什么牌子的,但是看上去就很上档次。
他有些说不出口了。
“没有……我……你……你高就了!你比以前漂亮了!”
尴尬的纪品格话都说不利索,就急忙端起面前空荡荡的杯子往嘴边凑,直到掀起了杯底,才又尴尬的放下。
“丹,我失业了。”
他重重的放下杯子,前来送餐的服务小妹,吓得面色一白,慌张的盯着他,纪品格的腰又弯了。
服务小妹一边往两人面前摆放餐盘,一边微笑而友好的打量两人,丹有些难堪的红了脸,连忙端起面前的清水。水到嘴边又有些难以下咽。
直到服务小妹离开,丹这才稳住了情绪。她有些难以启齿,又觉得自己应该帮忙,于是他一边拨弄着面前的菜肴,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
“什么时候的事?我能帮你什么?”
“那次跟你吵架以后,我就没去上班了,等我再去,他们就把我辞了。”
纪品格干净利落的说完了全部,就着刚刚送来的红酒吃着喷香的烤鱼了。丹还想问什么,无奈他一句话也不想多讲了。
他的嘴里塞满了鱼肉,还没有咽下去就等不及的去喝红酒,搞的杯壁上都是油脂。
丹有些厌恶的看他面前的那只杯子,一脸嫌恶的神情还来不及收回,一张熟悉的脸就突然闯进了她的视野。
妮可修长而紧致的手指拢拢耳边的蝴蝶发卡,她掉头头来,神情有些揶揄的看着丹,丹瞬间就笑了,坐在葛奇真背面的女人也安抚似得勾去嘴角。
“你现在还有什么办不到的?”
妮可一边吐气如兰的说话,一边端起面前的酒杯向身后的人致意。丹有些难过的低下头,希望刘海能挡住她探究似的眼神。
只是当她再一次抬头时,对面那张桌子旁已经空无一人。丹掉头往旁边望去,那个曾经呵护自己的大姐姐正搀着一位身形丰腴,满头白发的老奶奶缓缓离去。
满嘴油腻的纪品格一脸疑惑的盯着丹。丹视死如归的朝他喊道:
“我给你找工作,给你找工作,行了吧。你能不能离我远点儿。”
她匆匆跑去吧台边结了帐就离开,她气冲冲的往回赶。纪品格一看到她这副模样,顿时食不知味,扔下餐具,拔腿就赶上她。
“你气什么?你到底气什么?我给你添麻烦了吗?我根本没打算叫你帮忙,你自己自以为是,还生气——”
纪品格一路推推囔囔的围着丹,感觉丹不想搭理他,索性一把按住她的肩膀。但他忘了自己的手之前还在鱼汤里翻搅过,此时就五个手印子一齐出现在了丹乳白色的外套上。
丹气急了,又不想破口大麦,只好一路憋着气,把连衣裙上的外套脱掉。
丹走到公共电话亭前,站在黑色的电话亭外,丹转过脸来,这才郑重其事的问纪品格:
“你说吧,你会什么?一开始总不会是是个大官,你自己说吧,你会干什么?”
纪品格一头雾水,支支吾吾半天只说自己工商管理专业毕业。
丹一头扎进黑色的密不透风的电话亭里,半天才出来。她一出来,就对纪品格晃晃脑袋说:
“没用的,他们是内部培养,你要来只能先到保安室。但不会给你什么实质工作的,你只要出勤就行。”
纪品格迷迷糊糊的走出GW广场的大门,依然不明白刚刚丹究竟跟他说了什么。他骑上车依旧浑浑噩噩,差一点儿撞上一面而来的宝马车,吓得他出了一身汗,才突然意识到:明天他就又有工作了,而且是跟丹在同一个地方上班!
想到此处,他就莫名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