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笔门几位女弟子那边气氛有些凝重,除却柳碧凡外其余几人脸色难看甚至有些惊慌,无人说话。
邻桌和更远桌的却是闹翻了天。
“戚月?许繁来之前号称第一天才的那位吧!”
“应该就是,听说早就崩云境大圆满了,一直在等机缘破入终解境!”
“啊!那那位柳师妹用什么挑战他?”
“废话,阁中规矩你又不是不懂,自然是比拼修为!”
“有传言说他是戚源长老的长孙!看来许繁这次只有忍气吞声一途了!”
此言一出,众人再惊,戚源长老可是一阁之主,整个正律阁全在戚源长老管辖下。自清怀长老昏迷,阁主闭关,诸阁长老中戚源排首位,权柄极大,甚至可以代行阁主部分事宜。
就算戚源长老把柳碧凡对其长孙的挑战当做是闹剧不理会,以柳碧凡自身的实力对上巡夜人戚月也恐怕凶多吉少,而且阁中向来不反对弟子之间的挑战切磋甚至是对决。
“师妹,你天资虽好,但入门时日过短,戚月此人实力强横又冷血无情,即便我对上他勉强也只能过三招,你要清醒些!”
最先打破桌间沉闷气氛的是身为大师姐的白薇。
“师姐放心,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天才,更何况能进这个小世界来的谁不是天才?如果连他都不能胜过,我又怎么追上他的脚步?”
与清丽淡然的外表相比,柳碧凡平静话语中却是强大的自信,话中的两个他明显代表不同的人。
几个师姐知道师妹修行资质不凡,熟知其性格,又见她如此自信,便知道凭一时劝说无法改变什么,于是放弃劝说问起了关键的问题。
“师妹,许繁的修为自一年半前滞于先觉境初至今未增毫厘,这是几阁弟子有目共睹的事,为何你一直笃定他能重回巅峰?”
“对啊师妹,当年你来时对许繁破三境的消息都不理不睬,怎么他出事后你却无比在意他了?”
柳碧凡不答话,几位熟悉她性情的师姐明白她不想说,也不怪她。
柳碧凡心里却是忆起藏书阁中的光景。
某日,少女觉得修行至先觉圆满境,再规规矩矩重复无聊的修行过程已经对自己没有帮助,于是便趁清晨人少去了那座低矮的藏书阁,先与大门边座椅里假寐的苍苍老者打了声招呼,然后缓步入内,选一离门不远的靠窗木桌,捧一古色古香的书册,盘坐于晨光下,恬静安然。
这时门外有少年问候的声音,但无人回应,想来那门边的老者贪闲又睡着了。
随后有踱步进门的声音,那脚步声有些急切,又有些烦躁不安。
少女心想可能是某个马虎大意的师兄吧!
少女才从外界入这小世界修行不到一月,小世界里所有的人辈分都高于她,又有一门专收女弟子,门中师姐都很喜爱她,她也乐得做大家乖巧喜人的小师妹。
受脚步声一扰,少女看书的兴质便少了几分,于是抬起头来想看看是哪位冒失的师兄打扰了自己。
然而她看到的是一个清瘦的灰袍少年,他有着清瘦苍白的面容,眉目结愁,眼中满是疲惫,没有太多活力。
少年进门后也不看四周,熟练地从排排高过人头的书架中穿过,很快便消失于深处,也消失在少女好奇的目光中。
少女诧异于少年的木然,因为作为先觉境的修行者,哪怕一里外有人瞟了你一眼也会有所觉察,而刚才少女的目光是毫不掩饰的,少女不敢相信在这青峰小世界中还有未入先觉境的年轻人,所以她很诧异。
她听师姐们闲聊说这个藏书阁共有五楼,却圄于到来时日太短,一直不得玄机,怎么看这座低矮的藏书阁也只有一层。
记得师姐们说过一楼的书籍尽是关于凡界的山川地志、奇闻异事一类,自二层楼以上却是浩如烟海的珍贵修行典籍,且每一层楼都有相关实力限制,比如二层楼就全是先觉境的修行者所看的书,三层楼与崩云境的修行者相关……先前那少年所去的方向是不是便是上二层楼的楼梯的方向呢?
少女被提起了强烈的好奇心,不知怎么的,看到少年眉目中紧紧锁死的哀愁,少女莫名有些触动。
少女想不明白,少女很想弄明白!
想便这样做了,这是少男少女们特有的优秀品质,其他年龄段的人们不见得敢或愿意如此。
少女把手中的书合上,起身离开窗边,把书轻轻放回古朴的楠木书架上,然后依着记忆循着少年走过的地方走去,也消失在重重书架之后。
少女一入书架丛中便失去了少年的踪迹,心中微微着急,便使出了修行者的手段,只见她抬起白净的双手合于额前,闭目。
双手的拇、食、小三指微翘,两两对搭在一起,其余四指各自弯向掌心,整体形如一朵待放的莲,素丽清雅。
少女不是在祈祷着什么,而是将自己额中意窍内的念识散发出来与天地交感,获取自己想知道的信息。
少女没有找到少年的踪迹,但她找到了一道门。
一道专为修行者准备的门。
一道专为先觉境修行者准备的门。
少女心中有些高兴,在书架中小心翼翼的前行,慢慢走近那道门。
那道门隐于书架尽头,画于书架尽头的木墙上。
木墙上的线条华美无章,盘曲蜿蜒处若枝叶繁生,锋利陡直处如啸箭穿行,二者聚合处又如枝与叶、箭与羽般自然无违,表面上看诚然一位异想天开的画者倾情作出的杰作。
它是艺术品,也是一座传送门!
少女修长的指轻抚过那些线条,眼中有些羡慕,也有些失落。
然后少女走进墙中去,墙面如水波荡起,涟漪不绝。
…………
少女觉得仿佛又回到了藏书阁门前,除了门边座椅里的老者换了人,整个藏书阁无论外表还是内外布局都没有一点变化。
少女走近门边,向老者行了一礼,看着抬起头来,白发苍苍,褶皱满面,褐斑隐现,老者有些诧异,问道:
“头一回来?”
少女点头。
“不错,很快就可以上三楼了!”
老者微笑,点点头说道,然后说了声“自便”就垂下头,不再理会少女。
少女再行一礼,然后跨步进门。
在角落里有一张桌子,有一个灰袍少年,少年手中有一本两指厚的书。
少年聚精会神的读着手中的书,极短时间便翻了两页,那精致的书页上尽是密密麻麻的小字,也不知少年是看得不耐烦了还是真的看完了一页内容。
保持着同样的频率每隔相同的时间他就会翻一页,仿佛不管哪一页书对他来说都没有区别。
少女进门后便随意寻了本书坐在同样靠窗的位置,看似神情认真,在参悟书中的玄妙法门,实则在偷偷观察着角落里的少年。
出于某种玄妙不可言的理由,她没有与少年接触,只是在一旁静静看着。
日头偏西移了一大截,少年看完了手中的书,把书放回书架,不知从何处找来纸笔,低头在桌上飞快的写着什么。
日头又向西移了一截,少年终于写完了,然后不顾桌子旁那些从中午才多出的异样眼神,拿着写满的纸张走到门边把座椅里的老者摇醒,不管老者喋喋不休的念叨直接开始问着些什么。
日头完全消失,只余一些暖色的余晖映在诸天流云上,苍茫寂寥地宣告一天的结束。
门边的少年不停问着,老者满脸不耐烦却也一一解答着,有时因少年的无知问题而忍无可忍时老者便从座椅上跳起来狠狠给少年一个爆栗,继而唾沫横飞痛心疾首地给少年讲解。
这样的场景一直持续到少年主动停下,确认纸上的问题都得以解决,然后向老者深深行礼才算结束。
接着少年独自离去,但他的这一天远远没有结束。
除了初来不久的柳碧凡,小世界中的所有人都知道修炼如狂的许繁在白天不停学习修行书籍里的东西,黄昏时在藏书阁大门前解决所有疑惑,然后在夜晚拼命修行内法,映证所学,第二天又开始新的学习。
如此不断重复,至今已有一年。
许繁每日不懈,修为却再也没有增多,除了门边的老者对他态度不变之外大多来二层楼的修行者都把他当做傻子疯子一类的存在。
少女觉得很有趣,后来她知道了他就是传说中的许繁,知道了他的一身都是迷团,他的身世来历为迷,他的修行天赋出处为迷,他的经历灾劫为迷,甚至如今他疯狂修行的目的都是个迷。
少女于是越发对他感兴趣,却不知出于什么一次也没有亲自去接触这个少年。
时间久了,小世界中都流传着一个藏书阁有位漂亮师妹的传言,传言中这位漂亮师妹修行天赋极好,早就可破入崩云境,却与那废物许繁一般每日在二层楼研习先觉境的各种法门。
再后来传言都成了这位朱笔门的小师妹痴恋废物许繁,每日于藏书阁中相伴,却不愿打扰!
柳碧凡听到了这些传言,除了恼怒心中竟不知为何隐隐有些别的意味,她感到不解,于是去与大师姐相谈。
半日后,少女目光虽然清淡如前,却变得坚定起来。
然而许繁却是不知道这些,他没有时间没有精力与藏书阁老者之外的人交流,他甚至不知道在隔门很近的靠窗木桌旁经常有个女孩默默注意着角落里的他。
许繁依旧每日拼命修行,身体越发消瘦,面容更加苍白,眼睛却始终清亮着。
在老者建议下,他有时也会消失几天,再回来时气色总会好些。
如此又过了一年,秋时,许繁想起故里,于是便回去了,发现无可留恋,便回来了。
然后想起山下城中的故人,于是便一起吃了顿鱼汤,夜晚返回小世界时却被一个可笑的罪名禁在监舍。
他不服,柳碧凡也不服。
柳碧凡清楚地知道,许繁虽然修行境界没有再提升,但真正逼他出手时他甚至可以跃一个大境界挑战别人而不败,而作为要追随他的自己来说,也必须要做到越境挑战而且胜利!
柳碧凡想到这些,心中隐隐有些期待。
“十五日后,朱笔门柳碧凡请玄正门师兄戚月赐教!”
少女清丽的声音久久回荡。
这个消息在很短时间内便传遍了整个青峰小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