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再去管他了,永远不管他,他生是别人的人,死是别人的鬼,自己又算什么呢?是他生命之中的过客?还 是熟悉的陌生人?白茹心里灰灰地想着,她看到头顶的灯光,也在刹那间黯淡了许多,再也没有往日那般明亮 了。
电话铃就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白茹懒懒地接听了,“白姐,这短短十多天里,发生的与舌头有关的事,难道 没有一点儿关联吗?”对方的声音沙哑着,甚至难以辩别男女。
不过,凭着女人的直觉,白茹认为这个人她认识。这个人一直在关心着什么,他或她想让自己查下去,查出蛛 丝马迹,查个水落石出。
对,还有一起咬舌案,是她没有认真留意过的。难道那起咬舌案,也不仅限于情侣间的争执那样简单吗?
白克明把今天晚上白茹约见张瑶的一幕清清的看在眼里。他甚至还看到了开车来接张瑶的那辆车,司机是个女 性,只是没能看清具体的长相。
白克明并不知道张瑶的身份,他随手用手机记下了那辆车的车牌。
这些天来,白克明一直跟踪着白茹,他觉得这个个头不大的女人远远比自己想像的要刚强,她白天上班,按时 作息,脸上木木的,却看不出什么泪痕来。
白克明回到局里,把车牌号转给了交警队,很快就有了反馈,这辆车是市人民电台的台长座骑。
人民台?白克明愣了愣,他马上想到了昨天晚上经广台发生的咬唇事件,经广台是人民台下属,这点白克明很 清楚。副队长陈光义被取消假期,昨天傍晚参加回局里案情分析会,讨论刘仲德在看书所闹自杀的事,会议开 到夜间12点多还没有结束,就出现了经广台主持人风铃的事儿。从铁山宾馆,再到汀棠公园,现在到了经广台 ,这些案子都与女性的嘴唇有关,它们中间,到底有没有什么关联呢。如果真是有一个幕后的力量,那个幕后 者为什么对女性的嘴唇有这样大的兴趣呢。
同样的困扰,也紧紧地缠住了陈光义。他把这三起案子列成一个个关键词,写在纸板上:无名女性,受害部位 嘴唇,施暴者刘仲德;何孝慧,受害部位嘴唇,施暴者鲁大海;风铃,受伤部位嘴唇,施暴者未知。这三起事 件看起来像是三条平行线,看起来没有一个相交的点。
如果说前两起还有施暴者的话,那后面这个风铃根本就是自己把自己的嘴唇给咬下来了。
陈光义决定再详细点写,这时,令他感兴趣的事儿发生了:
刘仲德在给那个无名女性割去嘴唇时,他闻到了屋内有股浓郁的香气;何孝慧受伤前,她感觉到大脑迷迷糊糊 的;至于风铃,她在咬嘴唇前,收到了一束匿名人送来的玫瑰花,她还说花很香。
难道这里面都是有某种致幻的因素起了作用?可这样推论也不对呀,如果真的是致幻,那就必须得有一个前提 ,得有人发布指令。用这种方式来推论刘仲德那个案子,很好解决,是林默让刘仲德处于不太清醒的状态下, 发布了割唇的指令。何孝慧那个呢?鲁大海是受谁的指令呢?难道是何孝慧?那显然说不通。可惜鲁大海死了 ,要不可以问到更多的情况,陈光义用力的拍了拍脑门,真是可惜啊。
至于风铃那里,花诱使她致幻,发布指令的呢?直播间会有谁呢?导播,对,导播。陈光义一拍大腿,好,就 查导播。
陈光义跑到值班室里,想叫醒睡得像死猪似的小马,他怎么推也推不醒,最后陈光义恼了,拿起水杯,往小马 头上倒了几滴热水,小马哇的一声跳了起来,“烫死了烫死了,谁呀,怎么这么缺德呀。”
他一眼瞟到了陈光义,不由得叫苦不迭,“我说陈队,我们刑侦队好歹还有十来条汉子吧,怎么什么事都让我 做呀,真是苍天无眼啊,我多少天都没有睡好觉了。”
陈光义也不理他,拖着他走进了办公室,恰好白克明也回来了。陈光义把他的想法一说,小马立即就清醒了, “老大,没那么简单吧?那指令要真是导播发的,他不是死定了?我觉得不可能,还有,哪有人三更半夜送花 的,再说了,就算三更半夜送花给风铃,花怎么送到电台,是自己送上去的?还是通过传达室?省省吧,老大 。”
陈光义这几天也累得够呛,他被小马这样一说,顿时反应了过来,“对,你说得对,这事就交给你查,两个情 况,一是花怎么送到了风铃手中的,另一个是导播到底有没有问题,你细细地问一下,必要的话,就把他带到 局里来。克明,你呢,有消息吗?”
白克明把他的发现一说,陈光义眉头就皱了起来,“和白茹见面的,是人民台台长?你看到了男的长相了吗? ”
白克明细细地把咖啡厅里和白茹见面的那个男人描述了一遍,陈光义立即改变了主意,“小马,你就查一下花 是怎么送到直播间的。其他的,你不用管了。克明,你给我把白茹盯紧点,她好像有点能量,这样的人,可以 做我们警方不能做的事,必要时,暗中帮帮她。”
三、被害人的故事
查到汀棠公园里的那段变故很容易。因为受害人何孝慧还住在白茹所在的医院里。
白茹第二点一早去医院时,就走到了何孝慧的病床前,她仔细端详了一下还合着眼睛的何孝慧,默默地摇了摇 头。这女孩正值人生的黄金时刻,谁曾想出了这样的伤心事,真是的。
何孝慧并没有睡着,她感觉有人站在她的身侧,便睁开了眼睛,看到穿着白大褂的白茹,微微地点了点头,算 是向医生打了个招呼。
白茹问道:“家里有人来吗?”
何孝慧摇摇头,眼神一下子变得黯然。白茹心里又是沉重地叹息了一声,跟着走到了值班室,何孝慧住到了住 院部,病历自然也就转了过来。
值班室里的护士们远远看到白茹走来,忙让开了,一个个溜到了走廊上,生怕白茹和她们说话。
白茹也顾不上那么许多,她将病历翻看了一遍,果然找到了何孝慧的。病历写的很有文学色彩,“病人的男友 与病人拥吻时,突然狂性大发,一口死死地咬住病人的下唇,死死不肯松开。等病人竭尽全力推开男友时,下 唇已被他撕裂,据观察,下唇部软组织受伤,伤势严重。等伤口愈合后,可以进行补植手术。”后面除了用药 ,就什么也没有了。白茹来到走廊上,大声地问道:“谁了解何孝慧的情况?啊?”
一个护士慢慢地向白茹走了过来,她心不甘情不愿地答道:“何孝慧不是本地人,她大学毕业后,在本市毛纺 厂打工,不过不下车间,是坐办公室的,受伤后,毛纺厂的老板来过几次,还支付了大部分的医疗费。”
哦?白茹瞪大了眼睛。这么说这个毛纺厂的老板还很有人情味呢。她决定,下一步去毛纺厂了解一下情况。当 即,白茹向五官科主任请了病假,主任还没等她说完,就连连点头,说去吧去吧,仿佛白茹此时已身染瘟疫沉 疴,人人避之不及了。
毛纺厂位于城南新开辟的工业园区,那里厂房鳞次栉比,白茹花了好半天劲,才找到了。老板恰好在办公室, 白茹直接以何孝慧主治医生的身份向老板打听何孝慧的个人情况,老板倒也很是通情达理,让办公室人员找到 了何孝慧的档案,让白茹自己去看,他则站在一旁说道:“这个女孩子到我们这里工作近两年时间了,工作很 积极主劝,至于个人感情,那是她的私生活,我们不好多加评论。她在认识咬她嘴唇的男朋友之前还是之后, 还有一个男朋友,那个男孩子我见过。他在一所中学教书,斯斯文文的,也不是个坏人。如果说她和这个男孩 在一起的话,这样的事是根本不可能发生在他们身上的。”
白茹听到这里,再一次产生了一个念头,可是,这念头一闪就过去了,她还是没能抓住那稍纵即逝的想法,于 是,她道了谢,开始认真地阅读起何孝慧的档案来。
何孝慧,清江市人,两年前毕业于清江学院服装设计系,然后到本市毛纺厂工作。期间,在市技术学院学习。 她是个独生女,父母于去年先后亡故。档案很简单,还有一些何孝慧上学时代所获得的荣誉证书复印件,白茹 一一拿起来看了,无外乎是什么三好学生之类。看完后,白茹觉得很奇怪的,是一个大学本科毕业生,现在已 经就业了,怎么又跑到什么技术学院学习呢?
毛纺厂老板笑了,“充电,我们开发区厂里很多职工都利用业余时间去职校技校充电,这种现象,在全国都是 普通现象。”
白茹准备在毛纺厂之后,再去市三中了解一下何孝慧另一个男友赵三宝的情况,可是,医院院长在这个时候打 来电话,让她马上赶回去上班。“白医生,你不能因为个人的私事,耽误了工作,再说,对事情的刨根问底, 那是警察该做的事情。你作为医生,职责是什么,你应该清楚。”
白茹只得再返回医院,她有种感觉,那就是有人给自己医院的院长施压,因为对方知道她在干什么。能够掌握 自己动向的人,不就是医院的同事吗?
这个时候,白茹又一次想到了出现在她脑海中的两个念头了。她这次没有错过,而是准确无误地抓住了,丈夫 刘仲德在施手术切割别人嘴唇时,说闻到了房间里有股浓烈的香味。那个电台主持人风铃自己咬下嘴唇前,曾 有人给她送去鲜花,花当然有香味,香味,可能掩盖了某种致幻的药物。否则,无法解释刘仲德为什么那样残 忍,而风铃又是如此惨烈地咬掉了自己的嘴唇。要是真有药物作用的话,医院里的精通药理的医生,岂不是提 供这个道具的最佳人选?
再结合有人曾发给自己短信,这一切的一切,无一不在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真的有人捣鬼的话,最大的嫌 疑人可能就出在自己的医院里。他或者她,正是为了某种目的。
上了公交车之后,白茹又否则了自己的想法。能给院长施压的,会是什么人?肯定不是医生。医生哪有那么大 的权力?即使有人故意陷害刘仲德,可是风铃呢?还有这个何孝慧呢?她们也都是受害者,还有那个学校老师 赵三宝,他因为和何孝慧有过一段,看来这段时间也不会好过。
一个学校的名字在公交车的车窗前一晃而过,然而,白茹还在那里沉思默想,她错过了。
医院下午召开了全体职工会议,主题竟然直奔白茹而来。这次会议的中心议题,是解决医务工作者的工作作风 问题,于是,白茹的请假,甚至连她去住院部看何孝慧,都被院长一一提到了。
白茹心里开始滴血。
院长以前因为刘仲德医术精湛,对她一向客气有加,可如今,竟然做起了落井下石的勾当。她听着那些尖刻的 话语,加上连日的奔波劳累,不禁头晕目眩起来。这时,衣袋里的手机明显震动了,白茹没看手机,然后抬起 头来,看看其他职工有没有什么异常动作,比如低着头在看手机什么的。白茹坐在后排,看到这一些很容易, 然而,她将前排的职工一一打量了后背,一个个都抬头昂胸,连个低头的人都没有。她再看向后排,不经意间 和杨倩正好四目相对,杨倩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慢慢地让开了。她那种态度,比别人还要冷,冷漠到了极 点的冷。
白茹掏出衣袋里的手机,翻开了显示屏,上面有一条未读短信,她看了一眼,脸上立即升腾起希望来。她的脸 上甚至漾起了笑意,可惜,她的举动被主席台上的副院长一丝不差地看到了眼里,副院长马上就说道:“我说 有些同志,责任心不强,工作意识淡漠,服务意识丝毫没有,比如今天的会上,还有挨了批评的人,在台下玩 手机。我说,这样的风气,不但要刹,还要狠刹。”
前排的人马上意识到副院长说的是谁,纷纷回过头来,白茹手里还抓着手机,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她觉得 ,这些天所受到的屈辱和打击,比她活到现在所经受过的,加一块儿还要多。刘仲德,你这个没良心的,你还 背着我,玩三弄四,你进了看守所,谁都不受罪,谁都无所谓,真正关心你的,是我,是我。白茹的眼泪又一 次落了下来。
那条短信还在她手里捏着,如果上面说的是真的话,那刘仲德还真有翻身的机会。只要他能释放,只要他能改 过自新,一切都可以重新再来,只要他能洗心革面,那他一出来,白茹就会和他一起,远远地离开这个让她伤 心欲绝的医院,让她伤心欲绝的城市。
短信上面写道:“你要把三起与嘴唇有关的变故放在一起,要把重点集中到三个受害人身上,她们身上,肯定 会有共同点。而这共同点,就是你们一家获得新生的机会。”不管如何,死马当活马医,也得医一次。散了会 ,白茹的头并没有低下去,相反,她比平时仰得更高,更高,她要让这些人知道,困难和打击,往往让人越发 得坚强。
第一起案件的受害人,也就是丈夫刘仲德操刀割了她嘴唇的女人。白茹先找到了社区卫生服务所的高风亮医生 。
高风亮一听是白茹,答了句:“真的对不起,这事自始至终我都不清楚。那个病人,根本没来我这里,我也没 有介绍让刘医生过去。她的行踪?对不起,我不知道。”高风亮不想再解释下去,直接挂断了电话。对于他来 说,白茹,刘仲德和他再没有任何瓜葛,他也无需再拍这对夫妇的马屁了。
白茹不知道,就在她绞尽脑汁,想找到这一系列案件的突破口,从而为她的丈夫洗涮冤屈时,还有一个人也在 万分地焦急。那就是人民广播电台的苏民。
和白茹见面的不是导播张瑶,而是台长苏民。苏民接到了白茹的电话,忙不迭地冒名充当了导播,和白茹见了 面。但是,他没有说实话。实话也不能说。白茹不认识他,可他认识白茹,曾经有一次,苏民来找刘仲德时, 看到了在医院工作的白茹,那个时候他没有和她打招呼。也正是因为当初没有打招呼,省去了很多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