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可是偏偏又像是不知道亦或者未曾反应过来,又说道:“这些丫鬟婆子到底是不一样的,大嫂这么多年料理家务也没有少出力啊。”
顾正仁刚要开口打断,就看到坐在他对面的云氏含着笑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管。
也不必说是众所周知,这么多年顾府这么大的家,掌权名义上是在云氏手里面,可是云氏也是许多年没有怎么出过院子,以身体孱弱抱恙将家事不再料理,平时也都是云氏身边儿的几个陪嫁的嬷嬷过问,实际掌权的也是老太太,老太太这么多年插足不少。
虽说老太爷死之前千叮万嘱的对顾正仁说绝对不能让老太太碰着这顾家的一点儿权,可是这也是没法子了,府中的女眷要么不问俗事,要么身份不够,要么便是年龄尚幼,顾正仁更是男子也不便于过问这内务,便只好交由了老太太打理,平时老太太的“疏忽”和“空缺”顾正仁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算是过去了。
这么大的家,老太太一个人虽然有云氏那边的帮扶可是料理着始终不易,老太太也不是省油的灯,平日里也不许云氏那边儿的插手太多,云氏知道后冷笑了几声便道:“她乐意管便管,反正少不了我吃用,你们也甭管了,乐的个清闲,何必管她那档子事儿。”
身边的嬷嬷劝云氏,云氏道:“嬷嬷,没必要。”
嬷嬷也就不曾再开口了,只是叹了口气,以后也不怎么过问了。老太太人糊涂,这么多年家事正经的没有弄好多就是花哨的东西弄得不少。说白了,顾家里面现在看着就是一个空架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顾正仁自己也知晓,可是也没有什么法子。
老太太算是没有那个金刚钻乱揽那个瓷器活儿。还偏偏揽活儿揽的自己开怀,平日里做些花架子,若非是顾家家底殷实,顾家也基本能败在老太太手里面。
老太太是老太爷的续弦,小户人家出来,虽然比不得京中簪缨望族的大家小姐端庄,但是还是行的了方正事情,只是后来年纪越大到越是糊涂。
后来顾正仁取了云王府女儿,老太太心中百般不愿让出那权,云氏也不是争抢的主儿,便就随她取去了。
后来又出了那事儿,云氏心中更是怨的不肯见老太太,怕是厌了这整个府中,差点儿请自下堂,一声好劝才给安住了
云氏淡笑了一番,道:“弟妹,你这夸奖嫂嫂可是担不起啊,我这么多年来就占了一方院子,守着我那堆画儿啊字儿的自己整日里头瞎胡琢磨,这操家持务那可都是老太太在做。”云氏说着作势理了一下耳边并不存在的乱发,“我就负责个清闲,往日里做姑娘的时候,家中事儿我也未曾碰过多少,谁让我偏偏身子弱呢,天生便是个清闲的命。”
云氏笑意盈盈的看着刘氏,看的刘氏有点儿发虚。
“我倒是忘了这事儿了,嫂嫂莫怪莫怪。”刘氏展开笑。
云氏握了刘氏的手道:“也是啊,弟妹到是有多少年未曾来过这京华中了,再加上平时操持家务忙,也难怪会忘呢。”
刘氏又笑了两声,不动声色的把手抽了回去,心里有点儿发憷。
顾正仁看到这儿心里才稍稍放心了,心里坠着的那口气才吐了出来。
刚刚刘氏那一问倒是将他惊着了。
自从那年那事儿后,云氏鲜有踏出院子的时候,大部分时间皆在院内做点儿绣工,写几幅字,画几幅画,更别提家中内务了,刘氏那话明摆着想要激起点儿什么水花。
只是刘氏那矛头对着的是云氏还是他就另当别论了。
老太太在一边儿看到这儿圆脸聚起来笑意,道:“今天老大家的还是难得出一次院子呢。”
云氏语气无波澜的答话:“还是劳烦老太太费心了,原是我身子弱。”
顾正仁这才开口:“今日难得聚齐,开饭吧。”
就这样将老太太嘴里的话堵了起来。
早已备好饭的小鬟鱼贯而入,垂头敛目将饭菜依次按菜肴等级摆好后,又一个接一个的退下。
这顿饭倒是吃得安静,谁都未曾再和谁挑起点儿什么,可是也都是吃的各怀鬼胎。
顾风华全程吃的是最认真的,时不时夹筷子云氏爱吃的清淡菜给她,云氏也道她赶紧吃自己的,却也是忍不住把顾风华爱吃的菜给她夹上两筷子。
……
沈南卿望着头顶千万星河,颗颗堆在一起,明月在照,铺下霜华,耳边是风声,林叶随着风而动。
沈南卿不知道想到什么,倒是笑笑,只是笑意倒是很快止住了,墨色眸子因刚刚笑升起的熠光也淡了下去,眼中又是只剩下这漫天星河和无边黑夜。
沈南卿回了屋子,立在案前,提笔着墨。
屋中是紫炉焚香暖轻吹,屋外是风风月月皆为客。
沈南卿时不时再着上墨,将它载笔上勾勒。
一横是一横长,一点是一点香,风骨万千,矫矫无限不把一切入眼,单只把情放入那墨中再刻入那字上。
夜绵长。
……
顾风华昨晚回的早,本来不准备提前退席,可总觉哪儿不舒服。
云氏着急的道:“请大夫来看看吧?”
顾风华道:“娘,我无事,概是今天吃的东西杂了,小腹隐有胀痛,等会儿回去歇息就好了。”
云氏道:“哪还用等会儿,你自是回去就是了。”
顾风华道:“那娘您呢?”
云氏拍拍她的手做安慰,“我待会儿便回去,与你叔婶道道这些年,也显得不失礼不是?”
顾风华总觉云氏这话有点儿不客气的意味,便道:“娘,您若是累,便早些回去。”
云氏又替她理了理鬓边发,道:“我哪儿那么体弱,你回去早点儿歇下,现在天儿也不早了,要是实在不舒服让笑兮那丫头随时来告诉我,可不能不吭。”
“娘,我那么怕难受的一个人,要是实在不舒服肯定告诉您,您放心吧。”
云氏这才稍稍的放下来心。
顾风华一回房中便对笑兮道:“笑兮,去告知小厨房烧碗山药红枣来。”
笑兮啊了一声,“小姐,您这是来葵水了?”
顾风华微微点头便捂着肚子去了内室。
云珠赶忙去准备东西,笑兮也赶忙去让小厨房去做。
顾风华没什么大病,就是有点儿略微体寒,也调了挺多年,可是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见效,自从去年来了这葵水便是一至就腹中胀痛,倒也不是太过疼痛,总归不好受。
好一番倒腾,顾风华换了身儿干净衣裳又喝了碗热粥,这才感觉好点儿,顾风华对笑兮和云珠道:“你们下去歇息吧,有什么事儿我再叫你们,我自己去收拾一下就歇息。”
云珠道:“小姐,您自己成吗?”
顾风华笑笑,如同泛出晚日艳霞般烂漫,“我又不是那般若,只不是不舒服,没什么大碍。”
笑兮拿了碗热茶捧上来,“小姐,您要是难受可千万叫我们,别自己忍着。”
顾风华说:“又不是病。”
笑兮“呸呸”了两声。
笑兮和云珠拉下珠帘退出去后,顾风华这才也自己歇息了。
刚刚要躺上床,偏偏又看见那支荷,开的很饱了,瓣瓣都在开放,像是吐露着什么心事,也像是将什么心事全都归至那荷上。
顾风华眯起了眼笑了一会儿,稍后便把笑意收敛,静静地躺在床上了。
外面是明月照,墙角有花在暗暗生长,屋内也是花香散,心口有葳蕤情思在悄悄蔓延。
待到翌日,今日倒不是个晴日,亮了那么多日的烈焰,今日仿佛熄灭了,上头是黑云压顶,朵朵堆积,带着山雨欲来的气息。
只是仍旧没有太大的风,顾风华坐在屋内神情恹恹,对什么都提不起来兴趣。
早饭并未曾动几口,笑兮给她找来几本往日里爱看的杂谈,她这下也没有什么兴致了。
过了会儿,顾风华问:“笑兮,据我及笄日还有多久?”
笑兮勾算了会儿道:“还有两月有余呢。”
顾风华心中一震。两月……尚有两月?
那沈南卿道是去十五日,可他偏偏又加了句待及笄日便归。这是算错了日子?还是压根儿十五日不归?
笑兮道:“小姐,这可秋日了,您这冬日的宴辰也快了,夫人早早可就给您筹划了,这京中也有不少人瞅着这个宴辰呢,到时候定是要大办的。”
顾风华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心中不知在想什么。
两月,十五日。
沈南卿,你是在想什么?又是在准备做什么?怎么做?
为何要说下那句令人难以捉摸又遍布矛盾的话语?
湛湛青空,此般尘世,我是你那局中的一环,还是那局外的推波助澜。
顾风华想到这儿,便站起来,站到了窗前,可刚站在窗外,便听得院外熙攘声。
顾风华皱皱眉,不知发生了何,笑兮也是听到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