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逊唤过一个机灵的侍卫,低声嘱咐了他几句:“……事情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你现在立刻回寨子里去,将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侗主和几位长老。怎么做决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是他们的事。但半个时辰内,我要知道确切的答复。”
侍卫点点头,迅速离开“莫问居”,骑上一匹双头马,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寨子。
说完刚才那番话后,蛮牛意态闲适,没有半点紧张之色,百无聊赖地东看看西瞅瞅。半晌之后,他居然打了个哈欠,大咧咧地躺倒在地上,打起了盹儿。
但蛮牛越是有恃无恐,包围他的二十多名侍卫越是不敢放松警惕。么个人紧紧端握着连射弩,掌心里全是冷汗,死死地盯着这位来自桃源的不速之客。
“当——当——当!”
寨子里,代表着“紧急大事件”的钟声响起。十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者从梦中惊醒过来。愕然片刻后,这些老人赶紧命人服侍自己穿衣起床,一头雾水地赶到寨子里的祖屋。这里,就是族里商议大事的地方。
众人坐定后,听完那位气喘吁吁的侍卫带来的消息,所有都人愣住了。
这,这可真是飞来横祸啊!
面对桃源来人给出的二选一难题,这些德高望重的老者,在短暂的愣神和片刻的惊恐之后,总算是反应过来。但马上,这帮人就立刻吵翻了天。
大部分人都不愿意归顺。能当良民,谁愿从贼?而且这些人当老爷当惯了,若是头上突然多了几个“主人”,谁也乐意。
可若就此拒绝那桃匪,偏又不敢。桃匪凶残之名,可不是说笑的。报复起来,谁人能挡得住?若到时候寨灭人亡,那就更划不来了。
陆老实坐在议事堂最中间的宽大座椅上,六神无主。他名义虽是十八里侗的总侗主,但其实是个毫无主见的人。此刻没有陆逊在他身边出谋划策,他就更不知所措了。
眼看周围所有人都吵的脸红脖子粗,却始终拿不出一个统一的方案。陆老实急的直跺脚,苦着脸,一迭声地哀叹道:“唉,这可怎么办啊?唉,这可怎么办啊?唉……”
争吵似乎永无休止,时间却在慢慢流逝。
半个时辰过去了,前去报信的人没有回来。
又半个时辰过去了,还是没有回音。
第三个半个时辰过去了。前方依然没有只言片语传来。
陆逊面色自然,心中却在苦笑。
果然,一切都如自己所料。就算没有亲眼见到那些长者,听到他们的争论,但陆逊早已洞察了那些人的阴暗心思:不想投降,却又害怕打仗。
所有人都在推诿扯皮,谁也不愿站出来,代表十八里侗做出决定。
这些长者都是活了几十年,人精一样的存在。知道无论做出怎样的决策,都注定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活,肯定会得罪人。
你若选投降?那每个人都会骂你!他们会说,你投降是你自己的事,不能代表我们!你若选反抗,他们也会说,你反抗是你的事,也不能代表我们!
这样一来,如果事情发展顺利还好,若陷入最坏的境地时,那最初站出来提出决策的人,肯定会被推出来当替死鬼。
既然如此,那自然没有人愿意当这出头鸟。
这些德高望重的老人无意义地消磨着时间,希冀着最前线直面桃匪的某个人,偶尔也不那么精明一次,代替他们背负所有的责任,也顺带帮他们背上这个天大的黑锅。
蛮牛睁开眼,他自觉已等的够久,面子也已经给的够足:“怎么,你们十八里侗的那些长老们,还没有下决定?陆小哥儿,我的耐心已经消磨完了,现在就要听到一个答案。”
“你的选择是?”
陆逊叹道:“虽然非我所愿,但我还是不得不说,不。”
蛮牛笑了,露出森森白牙:“这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说不,就意味着向我们桃源宣战!这,就是一向以智慧著称的你,所给出的回答吗?”
“当我离开这里,意味着一场杀戮盛宴,即将开始!”
蛮牛的长相粗豪,但口才却很好,就连一般的读书人,恐怕也不过如此了。或许也是因为如此,桃源的几位当家,才放心地将“使者”这个位置交给他。
“我的回答已经很明确了!”陆逊沉声道,“你想要杀戮,我给你杀戮,你想要死亡,我给你死亡!趁我还没改变心意,滚吧,桃匪!”
蛮牛放声大笑:“陆逊,别人都说你很聪明。我看,不过如此!你永远不会懂得,凡人与修行者之间的差距,到底是多么巨大!如果反抗,注定失败!我等着看,你在我面前匍匐求饶的样子!”
“哈哈哈哈哈!”
蛮牛狂笑着往外走。没有陆逊的吩咐,无人敢拦他。
“凡人与修行者之间的差距,我当然知道。”陆逊无声地低语,神色萧索,“修行之路,九境三十六洞天。我怕是要比你清楚得多。如果可能,我真的不想与修行者为敌。”
如果可能。是的,如果可能。只可惜,没有如果。
面对咄咄逼人的桃匪,寨子里的那些长老虽然没有给出回答,却相当于用某种隐晦的方式,逼着陆逊站了出来。而这,就是另外一种回答。
陆老实,作为十八里侗的总侗主,以及陆逊名义上的老爹。他有着大义的名分,是能阻止这一切的。然而,他却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一幕发生,没有阻止。
木已刻成舟,终无法挽回。
有那么一瞬间,陆逊真的很想放下一切,离开这个越来越陌生的地方。但,这里毕竟是养育了自己七年的地方。而陆老实,毕竟是救过自己一命的人。
陆逊摇摇头,叹口气。就当自己为这个地方这些人,最后再做一次事吧。等此事了,如果还能苟活下来,他决定离开。
从此,他陆逊,不再欠这里的人,任何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