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静悄悄去了竹门前,猫着眼睛瞧那齐秋书走是没走,这才拍拍小胸口,一蹦一跳回了竹桌旁。
张随风想那齐秋书真个来意,手里把玩齐秋书给的小小令牌入神,却被金静夺了去,金静嘴里大声,“这不是个好东西。”
张随风换了空杯,给金静倒上一杯冷茶,金静急忙喝了,张随风见这少年黑眼珠子转,知要来了狂风暴雨,却也期待得紧。那一声二爷爷是坏人,如何从这小小童子口里出来。
“张师兄,我以前说过,我和宁宁两人是被宫里人从那山下捡回来,”金静不笑了,话语沉重得很,怕是要哭了,却生生忍住了心,不哭出来,“后来那人死了,被二爷爷打死的,在宫里传道殿,我年龄小,记不住事,但这事我记了,宁宁不说,我知道他也记了。那人,我和宁宁叫他爹爹……”话已至半,终究是忍不住,年岁轻了,哪里那么好收那眼泪。
张随风伸手,去抱金静,老头子初个去了时,自己如何不是这般模样,撕心裂肺最伤人,也不过生离死别。张随风
轻拍金静后背,嘴里道,“不哭,不哭。”
金静擦了泪,推了张随风,忍了哭腔,又道,“我和宁宁就在那殿里,我记得,爹爹叫齐长安,是二爷爷的儿子,有人遮住我的眼睛,我还是看见了,两掌,二爷爷一掌废了爹爹武功,一掌往爹爹头上拍,嘴里道,不孝子,孽种,我一开始不明白,后来才知道那是骂人的话。”
“接着,二爷爷还要杀了我和宁宁,凶神恶煞,我知道这是形容坏人的,还好大爷爷拦住,二爷爷和大爷爷本来就不合,差点打了起来。”
“后来,宁宁也不怎么和我玩了,他成天除了做杂事,就是发呆,话很少,但说的话有些我都听不懂,我知道那是大人才说的。”
“我知道,他在偷偷练武,我没有告诉大爷爷,这事不能让他知道,其他人我就更不能说了,我现在知道宁宁要做什么,我也想,爹爹以前就是住在这里的,还有我和宁宁。”
张随风叹息,所谓虎尚毒不食子,要何等狠心人,才会对亲儿子下手,更是连这两个孩子都不放过。张随风见着说累了,睡过去的金静,轻轻将他放在了床上,盖了被子。
望着这小人,如何能在这年纪,记了那么多事,还记在心里,不是不说,只当未到能说时。金宁,张随风自然想得起那一见便觉得老成的少年,他真愿意那样吗。金静,成天嘻嘻哈哈个没完,谁又晓得他有这多心事。
若是没有今儿个,金静不说,张随风不知,只怕离了这齐乐宫,都不晓得这处悲凉。
张随风起身离去,拿了那桌上牌子,想那齐秋书一脸笑呵呵,以为一副高人模样,也有这煞风景的时候。
一处楼院,不奢华,内里房间更是简谱,一大汉坐那正中,手里一杯苦茶。
张随风望眼前人,道,“齐掌门,你宫里恩怨与我无关,但金静视我如兄长,还望说上一说。”张随风刮不讲完,齐龙天自也知了,齐乐宫里他为头,哪里还有不知事。
“坐!”齐龙天抬手,张随风坐下,倒也不惧。一杯苦茶,无有芬芳,“我只当你是来寻问我游长书一事。”
张随风点头,齐龙天带路,去了隔间。
“你自看看,随后我再与你说。”齐龙天端茶不放,泯一口人间疾苦,一脸猛色,颓废有三。
张随风张目望去,只见得一排排灵位,原以为是这齐乐宫宗门祖宗灵位地,再去一看,顿时满脸惊愕起。
那灵位足足数百,即便这齐乐宫立了山门上千年,也不该有这般多,上面有何,张随风看得仔细:
齐龙天之子,齐生之灵位,享年二十九。
齐秋书之子,齐长安灵位,享年二十三。
齐龙天之女,齐雨梦灵位,享年十九。
……
张随风看得惊心动魄,越往后看,关系越远,亲房妻女子,旁房长老,齐姓远方,一个二个灵位,皆是在此,非老死,中年青年时亡。齐龙天一边找椅子坐了,自也不说话,喝那苦茶,滋味只有自个知。
“坐!”待得张随风看完,齐龙天还是那生硬一个字,茶完,人醒。
“可要进来?”齐龙天开口,面无表情,不期待,也不反感,留一脸麻木张随风。望来望去,十里齐乐宫,三里弟子在,余下七里无人住。
张随风面容沉重,只当自己一开口,这齐乐宫里多少事,也就不这般糊涂无知。然而今到了这开口时,却也迟疑不说话,人非圣人,哪里能那般轻易豪情,此等江湖,此等恩怨,埋了这多骨,藏了多少事?
“小人事小,大人事大,我当如何?”张随风望齐龙天,手敲木桌,心里思索,一个回应,一场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