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好几年没见过他们了。奶奶死了他们把我接到城里面，你知道吗，我城里的家可漂亮了，那时候我才十岁，好多东西都没我没见过的，包括……我的弟弟。”
“呵呵，我有个弟弟，都六岁了我都不知道，我奶奶到死了都不知道她原来还有个孙子，而且都已经六岁了，可惜到死了也没能见一面。”
林温暖还是没忍住哭了起来，一边呜咽一边说：“那个家我就是多余的，他们不喜欢我，我弟弟也不喜欢我。我爸妈不在家他就欺负我，还咬我，那个玩具不是我摔坏的，是他，是他自己摔的，可是我爸妈回来之后他说我抢他玩具，然后还摔了。我说不是，不是我摔的。他们不信，为什么不信？为什么？我爸说我撒谎，还欺负弟弟，怎么能那么坏，还说都是我奶奶没把我教好。然后他打我，我看见我弟弟笑了，他就站在一边看着我笑。呜呜……真的不是我摔的，他怎么可以说奶奶没教好我，怎么可以说奶奶？……为什么……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所有人都不喜欢我……呜呜……我想回家，奶奶……我想回家……我想奶奶……。”
林温暖哭的声音越来越大，一边抽噎一边断断续续的说。林天赐的心酸涩的厉害，随着林温暖的哭声，他眼泪也情不自禁的留下来。
她把自己裹进薄薄的被单里，像是寻求一丝丝安全感。隔着被单，林天赐的手轻轻的拍着林温暖的后背，她的身体在颤抖着。
他在她耳边轻身说：“暖暖，不哭了，不哭，我带你回家好吗？我带你回去，回林家村。”
林温暖的哭声渐渐小了很多，很久之后，隔着被单的声音再次传进了林天赐的耳朵，一并还有别上的叹息声：“回不去了，我再也回不去，我没办法面对奶奶，我也不可能再回林家村了。”
“回的去的。”林天赐说。
“不。”林温暖又哭了起来：“……呜……不一样了，都不一样了，我这样真的回不去，我对不起奶奶。呜……对不起……。”
“对不起……”
林温暖一边哭一边说着对不起，直到抽噎声断断续续的，最后没了声音。
黑暗的夜里，林天赐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知道她把自己缩的很小很小，睡的很不安。睡梦中还在呓语：“对不起……奶奶……奶奶……对不起……”
林天赐不明白她为什么一遍一遍的说着对不起，并且每说一句都是带着深深的痛苦。
林温暖在林天赐这里住了好多天，白天哪里都不去，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林天赐负责她的一日三餐，早上买好早点再去上班，中午晚上都是把饭送回来。
林温暖的胃口很小，每次都剩下好多。林天赐晚上下班回来，看着剩下的饭菜担心的说：“暖暖，你要多吃一点，已经很瘦了，怎么还不吃饭呢？”
林温暖缩在床上，双臂紧紧的抱住自己，身体还在发颤。林天赐突然感觉她不对劲，伸手摸了她的额头，发现额头很凉，出了细汗。林天赐诧异的说：“不是买了感冒药吗？怎么生病还没好？”
林温暖的眼神有点涣散，好一会才顺着林天赐的方向看过去：“小……小哑巴……”
“暖暖，我带你去看医生。”林天赐拉开林温暖身上被单。
“不！不要！”林温暖死死的拽紧被单，害怕的说：“不要！我不要去医院！”说着她的情绪激动起来，林天赐赶紧安抚她：“好，我们不去，但是你要吃药。”他看着床头没拆封的感冒药，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说：“不去，我们不去医院了，吃药好不好？吃完药睡一觉就好了。”
林温暖把头埋进膝盖，身体依旧在颤抖，颤声说：“吃……我吃药，吃药……不去医院，给我……给我……”
林温暖吃过药之后躺下睡觉，林天赐擦干净她留下来透明的鼻涕。晚上林天赐连电风扇都不敢开，林温暖感冒已经好多天都没好转，而且精神越来越差，林天赐觉得奇怪。还是决定明天一早要是还没好转就带她去医院看看。
第二天早上林温暖比林天赐起的还早，林天赐醒过来的时候她连热水都烧好了。笑着对他说：“小哑巴你醒啦？”
林天赐问：“暖暖，你好点了吗？”
林温暖愣了愣，然后看见床头放着的感冒药，说：“没事了，谢谢你小哑巴。”
林天赐点点头，买完早点去上班。
上午跟戴叔在店里打扫店铺，海子到下午才过来，精神不是很好，窝在椅子上浑身散架一般，林天赐见没什么生意就坐在一边跟他聊天。他给海子倒了热水放一边凉着，“海子哥，你晚上又出去玩了？”
海子没什么精神，眯着眼睛嗯了一声，然后皱着眉头不说话。林天赐小声的问：“哪里不舒服吗？”
海子没好气的说：“脖子疼，昨天晚上那群混蛋在我酒里加了料，害得我脖子甩了一晚上。”林天赐见他这么说瞬间脸色煞白，在南市呆了两年，有些东西耳熏目染自然知道，他也知道海子喜欢晚上出去跟一群人玩，戴叔也说了他很多次他都不听。
林天赐白着脸说：“海子哥，你……你嗑药了？”
海子给了他一眼：“说那么大声干什么？”然后伸头四周看了看戴叔在不在，见戴叔不在又说：“又不是我要吃的，别人给我下了能怎么办？你千万别告诉戴叔知道不？”
戴叔的儿子就是因为毒品死的，如果知道海子碰了那玩意肯定少不了一番折腾。他不准海子晚上出去跟不三不四的人玩。可在南市晚上才是最热闹的时候，他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孩子，白天修车已经觉得无聊了，再不让他晚上出去玩，他怎么能受得了？
林天赐说：“我不告诉戴叔行，但你，但你以后都不能再碰那些东西了，会害死人的。”
“******没事。”海子说。说完他又对林天赐补充到：“我保证以后不碰那玩意了。”
林天赐得到他的保证，点头说：“我不告诉戴叔。”
海子端着水杯喝了几口，他说：“现在南市风声紧，明面上都不准弄这些玩意，但就是因为这，又害了更多人。”
“怎么回事？”林天赐没听明白。
海子说：“我也是昨晚听说的，南市现在明着的货不准消了，有些贩子急眼了，不能去娱乐场所光明正大的干这事，所以就开始对身边的人下手。我一朋友对他亲弟弟都下手了，把粉藏在香烟里面给他弟抽，结果上瘾了，一不抽就生不如死。”
林天赐听着脸色煞白，结结巴巴的说：“怎么……怎么能这样？那是……亲弟弟啊？”
海子白了他一眼：“亲弟弟算什么？在南市有钱才能活的潇洒，为了钱坑亲爹亲妈的都有，何况是弟弟呢？好在我不抽烟，昨晚才给我酒里面加了点料。他们就是想先让你不知不觉的尝到点甜头，然后连本带利的还回去！”说完他啐了一口：“这******真他妈不是好东西，昨晚摇了半宿停不下来，脖子都快扭断了。”
林天赐看着他，脸色忧郁放说：“海子哥，你以后还是别去那些地方了，不好。”
“你个小乡巴佬知道什么？人生在世，须及时行乐！”海子对他挥手：“去去去，一边去，别打扰我睡觉。”
晚上放学后林天赐又是一阵忙。他见到了好几天没见的唐玲，林天赐笑着跟她打招呼：“怎么来了？”
唐玲脸上挂着不高兴说：“天赐，都这么多天没见到我，你怎么也不给我打电话？连短信都没一条。”
林天赐张了张嘴，好半响才说：“我没手机。”唐玲是给过他电话号码，但是林天赐从来不用手机，一是嫌贵了不舍得买，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认识的人本来就不多平时都能见得到也就用不上。
唐玲说：“手机又不贵，你干嘛不买一个？总是留那么多钱干什么？存老婆本吗？”
林天赐脸红了，说：“不是。就是不习惯。”他急忙转移话题：“你找我什么事吗？”
“非得有事才找你啊？”唐玲说。
林天赐说：“不是，你都好几天没来了。”我以为你都不来了……这话林天赐没说出来。
唐玲说：“周末我跟我朋友出去玩了，叫你你又不去！这几天想一些事情，所以就没来。”
“哦。”林天赐说：“想什么？”
唐玲看着林天赐，脸色有林天赐从没见过的认真表情：“我想的很明白，林天赐，我真喜欢你，比以前喜欢其它人都要喜欢，我是认真的，而且我想以后一直喜欢你。我都跟我朋友说了，她们说我难得认真，希望我能跟你在一起。”
林天赐尴尬的看着她，脸色越发的红起来，他没想到唐玲能说的这么直白，他想拒绝又怕对不起她，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才说：“唐玲，我们都还太小，不适合说这些。你现在还在念书，应该好好念书才对。”
唐玲的眼眶渐渐发红，双眸迷上一层水雾，林天赐看着她不知所措，唐玲说：“你是不喜欢我对吗？”
林天赐犹豫了好一会，他说：“唐玲，我们可以做好朋友，一辈子的好朋友。”
唐玲笑了，随着她的笑牵动脸上的肌肉，有一滴眼泪就这么顺着眼角滑下来，她毫不在意的一抹，然后笑着对林天赐说：“是不是当情侣还有分手的，当朋友就能一辈子是吧？林天赐，你从哪学的这么文艺啊？小说看多了吧你！那你知不知道这种关系，对于喜欢着一个人的人来说是多么痛苦的？”
林天赐想说他不是这个意思，但是看着唐玲伤心的表情他又说不出口，最后什么都没说。他就把她当朋友，从没想过别的。就算想了，那也是林天赐想明白自己真的不喜欢她，没办法跟她处在一块。
唐玲要走了，林天赐说了一句：“其实你是个好女孩子，听话又可爱，一定会有人喜欢你的。”
“我不稀罕！”唐玲背对着他说，声音带着哽咽：“林天赐，你真狠心！”说完她就跑了，林天赐一头雾水，他只是夸她了，难道夸人也有错的？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哪一句话说的他不开心了。
林天赐进屋，戴叔喝着茶看他：“聊完啦？”
林天赐呐呐的点头。戴叔叹气说：“你这孩子，非把人说哭了做什么？”
林天赐还没想明白怎么就把唐玲说哭了，他抬头问：“戴叔，她到底为什么哭啊？”戴叔被他逗乐了，嗤的一声笑出来：“感情还是个傻孩子！”
林天赐担心的说：“戴叔，她会不会生我气？”
戴叔瞪了他一眼：“你说呢？”
“我真不是故意的。”林天赐说。
“赶紧去李老板那上班去吧，时间都快到了。”戴叔催促他。
“今晚不去了。”林天赐说：“老板娘说了今晚她约了人打麻将自己能看一宿。戴叔，我能先回去吗？我有点事。”他惦记这林温暖晚饭还没吃。
从戴叔那出来，林天赐路上买了一碗牛肉面，林天赐上次见她吃面的时候多吃了几口，想着林温暖爱吃面就给她买了。林温暖打开门的时候屋里没人，他站在门外四处看了看也没看见人影。
林天赐心里突然空空的，林温暖在他这住了好几天也没出门，今天突然就不在了，林天赐害怕她走了。他失落的坐在床边上，看着床上叠的整齐的被单，心里有点说不出来的滋味。
林天赐想林温暖走了也是应该的，她就是在这住几天而已。
可就这几天，多一个人和少一个人差别竟然这么大。
面条没人吃了。林天赐心里难受了一下，突然他眼睛看到桌子上林温暖的包，刚才太着急了没注意到。
林温暖没走！
林天赐锁了门就出去找人。
天已经黑了下来。
街上的路灯昏暗，但是人的身形还是能看清，走近了也能看见脸。林天赐一直沿着自己住的地方一路找。
走了有七八分钟，林天赐见到林温暖，还有她男朋友，旁边站着一位穿红色长裙的女人，远远的林天赐看不清她长相。走近了一点林天赐才听见他们争吵的声音。
男生说：“你赶紧弄掉！别让我恶心你。”
林温暖一说话嗓音都带着哭泣，“求求你，阿峰，你不要逼我好不好？求求你不要！”
男生甩开她的手，皱着眉头说：“什么叫我逼你？这本来就是意外！钱你自己想办法，弄掉了你再来找我。”
“阿峰！”林温暖大叫一声，接住祈求到：“我留着他好不好？留着他！我自己养！”
“留什么留！你知道你现在……”他突然住口看着身边穿红色长裙的女生，脸色异常难看，咬着牙对林温暖说：“你知道你现在……留下来是不健康的，最好听我的。”
林温暖瞬间脸色煞白，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直直的往后倒去。穿红色长裙的女生急忙伸手要扶她，林天赐从身后接住林温暖，看着她没有血色的脸，“暖暖？你怎么了？暖暖。”
林温暖半眯着眼睛，像是废了好大的力气才睁开似得：“小……小哑巴……”
“暖暖，你哪里不舒服，我带你去医院。”林天赐急忙说。
“不要！”林温暖虚弱的说：“我不要去医院，小哑巴，我好累，你送我回去睡觉好不好？”
“好！我带你回去。”林天赐把她抱起来，林天赐做习惯重活，一百多斤在他手里都能轻而易举的搬起来，可当他抱起林温暖的时候，竟然有种怀里是抱着羽毛的错觉。林天赐的心狠狠的被刺痛了，强忍住内心的酸涩迈起步子刚要走，男生拦着他：“你带他去医院把孩子打了。”
“不要！”林温暖使出全身力气叫出来，她在林天赐的怀里哭的像个泪人：“我不要……”
“孩子？”林天赐脑袋瞬间空白，他僵硬的脸毫无表情的看着林温暖：“暖暖……你……你有孩子了？”
林温暖哭着轻声说：“小哑巴，这是我的孩子……不能拿走他……谁都不能。”
“暖暖，你……”你自己还是个孩子啊！怎么能呢？怎么能？
林温暖垂着眼睑，她的身体在林天赐怀里轻微的颤抖着，林天赐知道她在害怕，但她依旧说：“小哑巴，你要是不帮我，放我下来吧，我不要去医院。”
林天赐的手臂一僵，随后又收紧了手臂，把林温暖紧紧的抱在怀里，“我不会让人伤害你的。”
男生听到这句话之后脸色说不出的难看，他说：“我只跟你说一句话，你好好想想。”说着他凑近林温暖耳边，声音低的连林天赐都听不见，但是林天赐知道林温暖肯定听见了。因为她又流出来眼泪，还没有巴掌大的面颊全都是泪水，浓妆早就在泪水中化开，看起来恐怖的吓人。
“为什么……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啊？我是真的喜欢你，真的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她失神的看着男生，一遍一遍的问着为什么，一遍一遍的说着喜欢，说的嗓子都哑了，最后林天赐只看见她颤抖的唇瓣微微动着，双眼死死的盯着男生，再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男生看着林温暖，双眼闪过一丝不忍，瞬间即逝，消失的太快，仿佛就是幻觉。他说：“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是你说你喜欢我的，当时我女朋友不在身边，我就答应了，我喜欢的人只有一个，从来不是你。”他说完停了好一会，僵硬的说了句：“对不起！”低着头再也没话了。
林温暖就这么看着他，眼睛也停止了流泪，闭着苍白的唇瓣。整个人好像瞬间失去了灵魂。林天赐知道，她一定很难过，非常难过……难过的心都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