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心理学教授在探讨循环性精神病时,特别幸运地在自己的诊所里发现了一个这样的病例——忽而忧郁忽而高兴的玛丽,这对他探寻循环性精神病非常有益。这位叫玛丽的病人,常常这一周兴高采烈,下一周可能就愁眉不展了。她高兴的时候,无论晴天还是阴天都非常欢喜,觉得一切都称心如意。你对她稍微示好,她便会欣喜若狂。即便想起一段挫败的情史,她也不会烦闷,还会说:“这对我来说是多好的机会啊!”她每一个想法都像美丽鲜活的花,讨人喜欢、令人愉悦。这是一个已经被人遗忘,但值得记载下来的故事,我希望朋友们有和她一样的心情。智者说得好,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就像任何水罐都有两个罐子把儿一样:只要你愿意,它可以令人沮丧,也可以令人欢欣鼓舞。人们为使自己幸福而做的努力绝不会白费。
可是,一个星期以后,玛丽突然心情大变,变得无精打采,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任何东西在她眼中都没有光泽。她认为没有人爱过她,她不相信温情,也不相信幸福,她觉得自己愚蠢而且不讨人喜欢,她快要把自己凌迟处死了,虽然她也知道越往坏处想,事态就会变得越严重。你若夸赞她,她会对你说:“你这一套说法就想让我相信你在关心忧郁的玛丽吗?骗得了谁?”她认为你是在嘲弄她;你若为她做件好事,她还会以为你存心屈辱她;若你有什么事瞒着她,她便认为人们在暗中算计她。这种爱想象的疾病无可救药,因为在她眼中,再美满的事物也无法让人动心。其实,一般人并不知道幸福需要意志的支撑。
这位心理学教授还大量观察和测定了感情短促的周期性变化规律,甚至计算每立方厘米血液中的血球数量,结果发现,原来人的情绪波动与血球的多寡息息相关,最后得出“人们每一兴奋阶段的末期,血球数量会减少;而到忧郁阶段末期,血球会重新增多”这样一条规律。于是,碰到玛丽感情激烈的时候,医生可以这样回答她:“稍安毋躁,明天你就会感到自己是幸福的了。”但是玛丽并不理会这一套。
我有一位自以为生性忧郁的朋友,他在明白这个道理之后对我说:“我总算明白了,我们的情绪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任何哲学都没有作用,因为思考并不能增加血球的数量。像寒暑更迭和晴雨交替一样,这个伟大的世界根据自身的规律为我们安排了欢乐和忧郁。我向往幸福和我有心散步一样,都只是一种主观愿望。我忧郁的心情也由不得我控制,就像天要下雨不由我做主一样。唯一能自我安慰的就是,我承受自己的忧郁,我也知道我在承受。”
可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显然,有些人总喜欢展示,甚至品味自己的忧郁,因为他总是反复思量严厉的评判和不祥的预言,还喜欢沉溺于悲惨的回忆中。然而,如果我知道是血球在捣鬼的话,我可能会对这些想法感到好笑。我们把忧郁赶回体内,它也只不过是疲劳感或疾病,没有附加的装饰。与背叛相比,胃痛更容易忍受,所以,不是世上缺少真正的朋友,而是我们自身的血球数目减少了。感情用事的人通常既不听从理智,也拒绝服用溴剂,我介绍的方法兼收两种疗法之长,岂非绝妙?
1913年8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