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世勋离开后的日子，渊牧加快了自己的速度，不过才五天的时间，她就看到了安市城的影子，那个破败的、正在重新修建的安市城。去年她随着唐兵离开之后，安市城应该就开始重新修建了起来，从前破损的城墙现在看起来好了许多，当时安市城内的裹尸、丧失工作能力的老弱病残数万，也不知道安市城是从哪里找到的人和钱来修建的城墙，要知道，战争爆发的时候有能力的都走的差不多了，战争结束了之后，那些人估计也不会回来了。
渊牧此时在安市城的后山上，从前安市城尚未发生战争的时候，她站在城墙上看着落日，日薄西山的时候，太阳就是在这座山上落下去的，这座山上有很多野菜和蘑菇，她也是在这个地方打猪草回去喂猪的，她的哥哥，也是在这座山上死去的……
渊牧想着那个时候的事情，似乎从踏出安市城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命运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然后再也没有办法回去了，想着那些明明不远，却永远只能存在在记忆中的事情，渊牧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当时哥哥去世的地方，也不知道有没有找对，找到了一个灌木丛之后，就跪了下去，一点一点地开始说着：“哥哥，你还在这里吗？”
雪还没有化掉，初春快要来了，周围一片清冷萧寂，偶尔有风吹来，就好像是刀片刮在脸上一般，渊牧看着那灌木丛，上面已经一片叶子都没有了，而就在去年刚入冬的时候，她还藏在这里，看着那些唐兵用着长枪朔破哥哥的命门。
渊牧眼角不觉间染上了泪花，鼻头也跟着红扑扑的，她皱着眉，额头上的川字非常显眼：“我就当作你还在这里。哥哥，我去年的时候本来是打算杀了李世民来着，我想帮你，还有爹报仇，虽然最后的时候我还是没有动手，但是，我杀了他们的一个兵……可能不是杀了你的那个兵。哥，李世民的话，我这辈子可能是动不成手了，但是，我还是可以参军不是吗？哥，我回到安市城之后，就去参军，我会成为厉害的兵，在战场上待着的时候，总能遇到那个杀了你的人，我会有机会杀了他的，哥，我还记得他的样子，所以哥哥，你等着，等到我给你报仇你再成佛。”
渊牧说话的声音很细小，带了点哭声，颤颤巍巍的，好像刮来一阵大风就能把这样的声音盖住，从此以后再无影踪。她把手伸进了自己的包袱里面，从里面拿出了腊肉来，用盒子装着，那是她从黄子韬的家里带来的。她把盒子摆放在灌木丛前：“我没有带来香烛，只有这么一点吃的，你就随便吃一吃吧，这里死去的孤魂野鬼实在是太多了，他们可能还没有什么人给他们送吃的，所以啊，你也别嫌弃了，就这样收下吧。这是我从朋友家拿到的，他住在大唐最边缘的地方，那个饿地方大概是大唐离我们安市城最近的地方了，他也不是住在城里，而是住在城外，叫做黄子韬，名字还真的不错。嘿嘿，哥你知道吗？那个叫做黄子韬的人喜欢我，虽然没有跟我说明白，但是我都知道，那个猎户喜欢我，想要娶我做妻子。哥，如果你和爸爸在的话，一定会让我嫁给他的，对吧？就算对方是大唐的人，能带着我吃肉的男人，你们都会同意我和他在一起的，对吧？我其实算不上喜欢他，但是如果嫁给他的话其实也没关系，只是……只是我没办法心安理得，我在大唐的时候，每天晚上都会做梦，有时候是梦到你，有时候是梦到了娘，也有梦见爹的时候，我根本就没有办法心安理得，所以啊，哥哥，不顾你们愿不愿意，现在，我的人生都是由我自己决定的，我要自己一个人走下去。哥哥，给你的肉快点吃吧，别被其他的孤魂野鬼抢走了。”
渊牧拿着自己手中的剑，站起身来，开始朝着安市城的位置出发了。
安市城内百废待兴，在战争结束之后，王城的士兵压着粮草和救济粮来了，安市城的百姓总算是获得了能够谋生的粮食，但是，即便是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来重建，安市城依然是一副破败的样子，那种破败，是从人心开始的。渊牧捏着手里的剑，走姿路上，路上遇到的人看起来都是不熟的人，偶尔遇到一两个认识的，却因为一场战争而变得麻木不仁起来，看着她的眼神十分冷刻，也没有说上来打一声招呼。一场战争而已，所有人性的弱点全都暴露无遗，再也没有人想要装出一副善良的样子，去和从前认识的人打声招呼，所有人都渴望着新生，希望在战争结束之后，自己能成为另一个自己。
渊牧走到了衙门的位置，从前靠近一下都觉得了不起的地方，现在自己却可以坦然地走进来。门口的衙役很年轻，不知道是不是在战后被征召的年轻人，看起来比自己的年纪都要小，她走过去问道：“征兵的地方是在这里吗？”衙役抬起头，看着渊牧的表情很是难以置信，毕竟这个地方发生过战争，明眼的人都知道，唐兵不可能只来这么一次，下一次一定会发生其他的战事，安市城之战的残酷性所有人都看得到，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来应征。衙役也没说其他的话，只是把手一指，让渊牧自己去找位置了。
府衙很大，这也是渊牧第一次来到府衙的里面，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了征兵的位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士兵真的非常缺，所以府衙的人并没有好好地和核对自己的身份信息，只是随意登记一下。
“姓名？”
“渊牧。”
“渊姓？还真是不常见的姓氏，难道你是渊氏家族的人？”府衙的人似乎对她的姓氏很感兴趣，但实际上渊牧根本就不知道渊氏家族是什么家族，但是，这不妨碍她借势。
“旁支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