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初贞观末期，东突厥基本被消灭了，四夷威服。
贞观十七年，万朝来使，新罗遣使入朝，述说百济攻占其40余城，并与高句丽图谋断绝其唐朝的通路。唐太宗李世民派人出使高句丽，命其停止争战，遭高句丽权臣、莫离支泉盖苏文拒绝，唐太宗遂决定发兵东征高句丽。次年十一月，诏命刑部尚书张亮为平壤道行军大总管，太子詹事、左卫率李绩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率水陆大军分道进击高句丽。十九年二月，唐太宗率六军从洛阳出发，御驾亲征。张亮率水军渡海袭占卑沙城；李绩军攻克辽东重镇辽东城，斩俘两万余人。六月，唐军进至安市城，高句丽北部耨萨高延寿、高惠真率15万大军前来救援，被唐太宗击败，余众归降。七月，唐军开始围攻安市城。由于守军殊死抵抗，使唐军至九月仍未攻克。时近深秋，草枯水冻。
安市城内，已经死了很多人了。
前线缺少兵马粮草，一开始，城内只是成年男子被抓过去充军，渐渐地，大概也是弹尽粮绝、走投无路的时候了，莫说成年男子了，只要是九岁以上的孩童都开始陆陆续续地被送上了战场，渊牧环视四周，只看到了些老弱妇孺，为数不多的几个男孩子都躲在自家母亲的怀里瑟瑟发抖……这鬼天气，真的是太冷了。
渊牧抖了一下身子，看了看自己大拇指戴着的玉扳指，白皙得不像是她这个看起来就像是在泥潭里滚出来的人该带着的东西，这是她仅有的财产了，天知道，她是废了多大的力气才能在兵荒马乱的年代里守住这个值钱的传家宝贝。
一阵寒风袭来，她不由自主地抖上了三抖，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胳膊，环视着四周互相依靠着的人们，眼底不由得酸涩了一番。她本来有父亲和一个兄长，但是全都被粗鲁的士兵们抓上了战场，而母亲在几天前，因为受了风寒没有抓药，去世了。在这个战事吃紧的时候，她无从知道自己的亲人们是否还好好地活着，现在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终于还是受不了了，她蹲下了身子，双手紧紧地抱住自己，手中玉扳指的明亮，再一次晃到了自己的眼睛。
就应该在早些时候把这个玉扳指卖给古董铺子里的成老板才是，如果那个时候把玉扳指卖给了成老板的话，大概自己也能拿到一些钱，然后能给自己的母亲抓一副药吧？只要吃了药，母亲大概就能好好活着吧？这个时候，就会有人陪在自己的身边，伸出手来抱自己自己，给自己取暖，就像是远处的那对母子一样。那个时候自己打算把它卖掉，母亲就是不让自己卖掉，还说就算是卖钱了，自己也不会吃药的。那个时候她们都知道，母亲多活一天，就是多做一天自己女儿的累赘。战事激发了人心中最初的恶意，那种为了活下去的不折手段，为了让自己每天少找一点食物，渊牧睁着眼睛看着自己母亲去死了。
心中是否会有罪恶感？
自然是会有，如果到时候，战事结束，渊牧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面对兄长和父亲的质问，又或者说，等到百年之后，如果一家四口在地下团聚，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向地藏王菩萨赎罪。
安市城已经打了将近两年的战了，再继续在这个地方待下去的话，到时候恐怕还是会饿死的吧……
渊牧把自己的双手夹在了腋下，这是她觉得冷的时候，最经常做的动作的，其实并不管用，只是一种心理安慰而已。在衣不裹体食不果腹的年代里，人们能靠着的，只能是自己，如果连自己都靠不住的话，只能靠想象。渊牧想象着，自己此刻正在灶前烧饭，炽热的火焰照得她小脸通红，她把手从腋下抽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向前试探着，似乎真的感受到了点点暖和的火光……
“妍儿啊！”
一阵哭天喊地，直接打破了她闭上眼后看见的世界，双手感受到的再也不是温暖的火光，而是在这个战时年代彻头彻尾的凛冽寒风，一阵一阵的，似乎能让人手直接冻裂开。渊牧直接收回了自己的手，再一次插进了腋下，浑身颤栗。抬起眼睛看了一眼那个正安静地倒在了不远处大嫂怀里的小女孩，如果自己继续在这里待下去的话，或许就会像是那个女孩子一样吧……不，可能会更惨，母亲在世时曾经听过从前闹荒时候的事情，饿极了的人们连人家祖坟里的尸体都会全数刨出来吃了，安市城也到了快要绝粮的时候，如果自己在这个时候倒下的话，别说找个人替自己挖个坟了，说不定自己的坟冢会是其他人的肚子。
早些时候，城内的有钱人和贵族早就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去了，城内剩下的只是普通人家，他们无足轻重，只是留着送命的。前几天那个饿死掉的小乞丐说什么来着？对了，这座城不是密不透风的，在西南角的城墙下，有一个小小的狗洞，普通大人是爬不出去的，但是像是渊牧这样普通人家发育不良的瘦小孩子，爬出去是绰绰有余的。
外面是一个危险的世界，那里满是巡逻的唐朝士兵，也满是防卫的高句丽士兵，贸然走出去不管是遇上哪方人她都活不成，可她也不想待在这里继续待着，都是死路一条，过几天大概就要下大雨了吧，与其留在这里做一个冻死鬼、饿死鬼，倒不如出去，说不定还能有一条活路。
渊牧的眼里冒着火光，她起身了，摸摸索索地起身，看着周围的人都没注意自己，便昂首阔步，向着西南角的城墙走去了。路上人很少，遇见都是哀鸿遍野、枯骨满地，人们抱着死去的亲人，甚至连哭都哭不出来，神情麻木……
而她呢？
孤身一人，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