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洪煜半晌没作声,心中却是有些郁闷。药无痕到底有什么目的?要制鹤涎香的解药,明明就需要雄鹤的眼泪做药引,而药无痕却告诉凌婉容——解药的药引是雄鹤身上的毒素。
药无痕编造这样一个谎言给凌婉容,岂不是比告诉她实情更加残忍?只是……药无痕到底是不忍说出实情呢?还是另有其他目的?
譬如说……不想让凌婉容知道她即将命不久矣之事,以免她做出什么事,影响了某种局势?
“凌婉容,你师父平时都跟什么人来往?”不自觉地,上官洪煜问出了这不太合适的话。
凌婉容立刻摆出警惕的神情:“王爷又想做什么了?我丑话可说在前边——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我此生最敬重的人就是师父,如果王爷做了什么伤害他老人家的事,可别怪我不会再跟王爷合作,甚至与王爷为敌。”
上官洪煜见她如此维护药无痕,不禁在心中觉得好笑:看来,她和他还是不像。她终究是有非常信任的人,而他则没有。如果药无痕真是利用了她的话,只怕她最后会遭到重重一击吧?
“只要你不做有损本王利益的事,本王不会动你身边之人。”上官洪煜淡淡地说道,“本王不过是觉得,你师父一直逗留京城数月,武林大会之上更是夺走陈聪盟主之位——如果不是为了某种目的,没有人会这么做。”
凌婉容微微一怔,倒是想到了一点:师父一向闲云野鹤,几个月前却一直留在京城,的确有点奇怪的感觉。不过要不是因为师父一直藏身京城,她也没办法逃过上官洪煜的怀疑,暗中传信给了师父,让他老人家夺走金川盟主之位。
师父若是从其他地方赶到京城的,就算不是她传信,上官洪煜也会怀疑到她的头上。
凌婉容的这番沉默,并没有引起上官洪煜的怀疑。他反而觉得,凌婉容也开始思索药无痕的反常了。
上官洪煜正待开口说话,却听外边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王爷、王爷,皇上来了,而且看来十分生气。”房门外,传来了徐梨焦急的声音。
上官洪煜和凌婉容同时一震,两人都没想到上官谦会来,也没想到上官谦会知道他们相见的事情。
“他怎么知道的?”上官洪煜脸色沉了下来,犀利的视线紧盯着凌婉容。
凌婉容皱眉,想了想才道:“不清楚,我们还是先出去吧。待我问问他,看他是如何知道我在贤王府的。”
说完,她便率先往房外走去。
一句‘我们’,奇迹般浇熄了上官洪煜的愠怒之火。看着那抹娇小的背影,他只停顿了片刻,遂大步跟了上去。
两人很快到了贤王府前厅,果然见到上官谦不耐烦地等在厅中,连坐也没坐,更不说喝上几口徐梨奉上的茶了。
“容儿!”上官谦一见到凌婉容,立刻朝她走过去,神情在一瞬间松了下来。幸好,上官洪煜没对她怎么样,不然他一定让金戟不顾一切动手宰了上官洪煜再说!
凌婉容神情微微尴尬,他也表现得太明显了吧?
没等她有所表示,上官洪煜已经伸手托住了她的腰,且对上官谦微笑道:“臣弟不知皇上驾临,有失远迎,还望皇上恕罪。不过婉容她昨晚鹤涎香之毒发作,臣弟唯恐她有事,便留她在房里歇了一晚,所以才耽搁了与皇上去药王谷的星尘,皇上莫要怪罪婉容才是。”
凌婉容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响,然后她知道自己完了。上官洪煜想害死她……也用不着在上官谦面前,和她秀暧昧吧?
虽然前厅静悄悄地,但几乎所有人,都感觉到有什么在空气中爆炸开来了,还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然后,一向温和到不可思议的皇帝,露出了可怕的骇人神情,看着面带微笑的三贤王,有一触即发的迹象。
“你叫她——婉、容?!”阴寒犹如地狱里传出的鬼魅声音,从上官谦的薄唇中挤了出来。
上官洪煜看着那双阴鸷到了极点的黑眸,心中莫名一寒,大手一松,而佳人已入他人怀中。
几乎是立刻的,上官洪煜懊恼一握拳,这一轮——他输了!
人如其名,上官谦从小到大便是谦谦君子的模样,待人温和有礼,甚至一度被人认为是温吞没脾气,也可以说是——好欺负。
太后不止一次教导他:作为一名帝位尚不稳定的在位者,须得忍人所不能忍,厚积薄发。不鸣则已,一鸣,则定要惊人!
然而,上官谦不过是养成了内敛的习惯、将真实的自己藏在了温和表象背后而已。他的脾气若真爆发起来,一般人怕是承受不了。
此时此刻,他就如同一只被夺了伴侣的雄狮,随时都有扑向敌狮的可能。而这一扑,即使两败俱伤后果不堪设想——狂傲如他,恐怕也不会在乎那么多了。
“皇上,我昨晚的确是……鹤涎香之毒发作了。”凌婉容感觉头皮发麻,背脊凉飕飕的一股阴风抚过。她赶紧开口解释,就怕这头狮子沉不住气,在敌人面前露出锋利的爪子来。
因为,还不是时候。
上官洪煜并没有把柄在他手中,所以他不能拿上官洪煜怎么着。如果他先动手了,那么这‘弑兄’乃至是‘暴君’的罪名,他是吃定了。上官洪煜正愁没有机会反,他不能给上官洪煜这个机会。
何况,藏宝图一事没有解决,不止大安朝内部动荡,连邻国也在蠢蠢欲动呢!
“你到贤王府来做什么?”上官谦听见这熟悉的柔和之声,脸上的寒冰褪去一层,但眼中仍有着掩饰不住的愠怒。
她知不知道他三更一过就去了小树林、然后足足等了她五个多时辰?!她又知不知道,当他潜入容贤楼、发现她是只身犯险之后,有多么的担心她紧张她?
上官洪煜是什么人,她不可能不清楚,而她竟然三更半夜前来贤王府,她是嫌命太长、还是觉得她可以做到任何事?如果……如果上官洪煜对她起了任何一丝歹念,她现在就不是冰清玉洁的凌婉容了!
他一路都在想:倘若上官洪煜真敢动她,他纵然是抄了整个贤王府,将上官洪煜凌迟处死,又能挽回些什么?他纵然能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但被侵犯的人是她,她能够忘掉这些难堪的回忆么?
正因为太了解她的心高气傲,知道她若真的被侵犯,是决计不会再和他在一起,所以他真的是担心死了!
“我……”凌婉容当然知道自己理亏,只是她真的没想到,她会因毒性发作而耽搁了这么久。不过眼下也不是找原因的时候,她还是得赶紧想办法平复上官谦的怒气呀。
突然,她灵机一动,连忙从袖口中拿出了那个寒冰玉盒,看了一眼上官洪煜后转头对上官谦说道:“皇上,其实我是来还这只雪雁虫的。因为我体内寒毒已清,用不着它了。而我感念它劳苦功高,本想将它送回雪山去,却因即将前往药王谷而无法亲自前去,所以才来拜托三贤王的。”
上官谦微微眯了眯眼,冷哼一声:“容儿果然是心存‘善’念。”
一只小虫子而已,她杀人都不眨眼,她以为这种烂借口他会信吗?!要不是了解她心中的顾忌,他才不会给她面子、不拆她的台!
凌婉容正讪讪地笑,而上官洪煜却在此时上前,微微抬手搭上了上官谦的肩膀,吓得她差点心跳停止。待她定睛一看,上官洪煜眼里并没有杀气之时,她才放下心来。
“皇上,其实臣弟和凌楼主也算是有些交情,所以称呼上难免随意了些。如果皇上不喜欢的话,臣弟改口就是了。”上官洪煜温和的笑着,眼里满是真诚。
上官谦看了上官洪煜一会儿,渐渐恢复到常态,扯唇一笑道:“贤王的人脉果然广,朕也是最近才得到容儿欢心的。不过——容儿会到贤王府来,是贤王邀约的吧?”
上官洪煜唇一抿,正欲发问,而凌婉容已经抢先一步质疑出声了:“皇上是如何得知我在贤王府的?”她记得她并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连送小圆球给她的上官星辰也不知道,其他人就更是不知道了。
如果上官谦是猜的,未免也太大胆了——万一她不在贤王府,他是不是认定上官洪煜不交人,然后和上官洪煜撕破脸、大打出手?
上官谦早已瞥到上官洪煜眼中那抹细微的异样,便哼了一声,说道:“朕听星辰说,有人送了一个东西到他房中。因为他无论如何也打不开那东西,所以便将那东西交给了你。”
上官洪煜在心中‘咯噔’一声,暗暗恼怒:一定是陈聪这窝囊废送错了地儿!将装有密信的小圆球送到了上官星辰房中!看来,以后小圆球不能用了,得改改传递消息的方式,不然一定会被上官谦发现。
“可是我并没有告诉他……我要来贤王府。”凌婉容故意皱眉,既要取得上官洪煜的信任,也想知道上官谦会掰出什么理由来。她可不信是上官星辰猜到的,否则怎么就上官谦一个人来了?
别说是上官星辰,就是她那位好师兄,也一定会在上官谦没去容贤楼寻人之前,赶来贤王府要人的。
“因为你走的太匆忙,某人传给你的密信——你忘了毁尸灭迹!”上官谦冷笑,她是在挑战他的说谎能力吗?
凌婉容顿时讷讷地低了头,撇嘴道:“我原本是想来贤王府一趟之后,再前去小树林赴约的,没想到却毒性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