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韶华忽然很想感谢老天爷让她做了这么多年的安稳公主,本来以为逃出皇宫是件多么惊险刺激的事呢,结果连只鸟都没惊动的情况下她们就跑了出来。这么松散的守卫下皇宫这么多年连个贼都没招过,简直令人发指啊。
“公主,咱们去哪啊?”花前一身桃粉色衣裙衬得她人比花娇,鹅蛋脸上大大的眼睛水波盈盈,唇似点绛看得人心头荡漾,自小就是个美人胚子,将来长大还得了。怪不得小福子总惦记着讨她做娘子。
姜韶华一袭月牙白衣袍,一甩手中折扇,俨然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她用扇子抬起花前的下巴,满脸轻佻,“小娘子,你可叫错了,我是公子不是公主。该罚。”说着作势就要亲上她的脸颊,花前贝齿轻咬又气又羞的跑到了月下的身后。“公主没羞没臊的,气死人了。”留下姜韶华站在原地哈哈大笑。
月下自小就偏爱冷色,一套淡蓝色长裙托的气质越发清冷,瓜子脸更是显得她多了几分生人勿近的味道。姜韶华又做一副浪荡子的模样,在她身前一拜,“敢问小姐哪里人士。”
出得宫来心情大好,月下这种寡言的性子也难得的配合起她来,“平城。”
扇子在手心一敲,“好,我们就出发去平城。”
月下呆愣的还未反应过来,姜韶华看着她包瓷坛的包袱,“出来这么多年也该回家乡看看了,好生安葬了双亲才是正事。”
原本打算路过平城的时候,晚上自己偷偷的去安葬了就好,不想扰了公主游玩的兴致,没想到她竟主动提出要陪自己回家乡。月下向来外冷内热,性子越是清冷的人越容易被感动,这么多年来跟在姜韶华身边虽然身份上听着是丫鬟,可她和花前过的依旧是以前小姐的生活,衣食上甚至比一般大家闺秀还要好上几分。更有先生每日来凤华宫教她们读书习武,平常宫女做的活儿她们一件都没做过。姜韶华也不许她们跪她,后宫那么大,不跪她见了别宫娘娘还是要行礼的,除了见梁亦然外她便甚少带她们走出凤华宫避免和那些娘娘碰到。这一桩桩一件件嘴上不说,可月下心里头都记着呢。
“再不抓紧赶路天可就要黑了。”姜韶华站在不远处看着原地的花前月下,潇洒的一展折扇。
两个丫头娇笑着福身,“是,公子。”
平城。一个边陲小城,不见繁华之色,但却民风淳朴百姓安乐。
月下未把双亲葬回祖坟,而是另选了处宁静地,墓碑上一片空白。她说家里世代忠良征战沙场,没成想却毁在了爹娘这一代,顶着乱臣贼子的名声没有颜面葬回祖坟,愧对列祖列宗,不刻墓碑只怕辱了姓氏。
她跪在坟前面容平静,反倒叫姜韶华不安。她知她有心结。月下不像花前那般有福气,花前的爹生前为人玲珑结下不少情谊,去了后,昔日江湖中故友虽不能明面上大操大办,私下里却也偷着帮办了丧事,也算顾全了情谊。而月下的爹一生为人耿直不善交际,也得罪了许多朝中重臣,这种时候没有人在落井下石就算好的了。
“公子……你……”姜韶华突然跪在月下身旁在坟前磕了三个头。连皇上都不用跪的公主却给她爹娘跪下了,这叫她怎生受得起?月下赶紧扶她起来却被她呵斥一声,“跪下。”跟了她这么久从未见过她这般认真严肃。
“方楚将军一生忠君爱国战功无数,治军有方直言进谏深受百姓爱戴,是位侠肝义胆的真汉子,这样的血性男儿怎会是通敌卖国的贼子。方元霜,你作为方家女儿不想着替父翻案伸冤,反倒寂寂消沉任那些谣言飞传,你还怎配姓方。”
姜韶华一直盯着无字碑,上面似有千军万马修罗战场,马蹄踏过处尘土飞扬,马上的男人一身铠甲血迹斑斑不知是他的还是敌人的。眉眼间英伟浩气,所带军队战无不胜。她知道,她都知道,尽管月下绝口不提,可她还是知道。她素来不爱才子佳人腻腻歪歪的折子戏,偏爱英雄将军战场杀敌的故事,从心里敬重那些血气方刚保家卫国的好男儿。
方楚将军下狱等候处决的时候她还曾找过梁君昊求情,只一句证据确凿便给她打发了回来。后来得知月下是方将军后人时,她很庆幸当初留下的是她。
月下跪在地上,双手紧紧的抠住了面前的泥土,咬着牙眼泪落到地面无声消失。“爹是被冤枉的,他是被冤枉的。不孝女元霜不配做方家女儿。”
姜韶华拍着她的肩膀,“不想让他含冤而死就振作起来,回宫后我们一起找证据,定会有沉冤昭雪的一日。好将你爹娘好生葬回方家祖坟。”
月下扑到她怀里哭成了个泪人,她终于放下心了能哭就好。这么多年即使带回她爹娘骨灰的时候都没有见她掉过一滴泪,什么事都憋在心里长久以往成了她的结。姜韶华早就想和她说了,只是这种事没有适当的时机说了更容易给她添堵。
等月下发泄够了,转过头对着新坟重重磕了三个头,她不是没想过伸冤,可以她现在的处境又能做什么呢?她欠姜韶华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从此后,她的这条命便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