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区葱郁,四周陌生。地上有蚂蚁捡着米饼洒落的碎末,朵生困惑,他拿着饼,茫然四顾,希望这是捉迷藏,不久又能见到小师兄,虽然也隐约觉得不太可能。蚂蚁跑来跑去,好不忙活,朵生无聊数着,不时看山下临仙镇。
老窝药田,黄宇耐不住,他爬下树跑去找王齐与郝晓。香木药田,王齐与郝晓正凑一处,观察手中青竹牌,竹牌绿光流转,兴义安然无恙。两人察觉黄宇正跑近。
“二师兄,大师兄接到人了没?”黄宇手覆膝盖,弓着背,望着王奇,王奇正看向秀灵峰,郝晓收好青竹牌,看了黄宇一眼,又回头看断崖。
“若朵生还在归尘苗,以他实力,应见到人了。”黄宇挠头,他不知朵生醒来望见临仙镇会不会自行下山。或钟契唤醒人,指给他这条生路。若真如此,大师兄很可能扑空。
“朵生!”兴义气喘吁吁爬上山顶,归尘苗前,已无朵生人影。兴义转往归尘苗背后,他拍了拍胸脯。墙角下,朵生正背着他看蚂蚁搬家。兴义坐下来歇脚。
朵生恍惚听见有人唤他,他站起来,瞪大了眼珠子。身侧大师兄正背着他脱鞋。大师兄从不与他玩耍,向来是有事做事,有话说话,像一位严父,但朵生最是粘他。开始他尚以为这类似捉迷藏的事应是小师兄出现。
“大师兄。”语气没有怨恨、多了意外,还有惊喜,朵生尚不知被放逐一事,钟契未等他醒来便离开了秀灵峰。比之不屑钟契举止,兴义颇觉大幸。
“是钟契,他送粮到云脊药田与我打赌。他御剑送你来这秀灵峰,看我能否在一日之内带你返回犄角院,若我赢了,犄角院就会有奖励。朵生害怕了么?”朵生眉开眼笑,他不曾料居然还有人与大师兄这般玩耍。醒来发觉独自在无人山顶,虽不安了一会儿,但他仍满怀希望能见师兄们,所以他并没有害怕。
“知大师兄会找来,且这山顶也没有危险,朵生一点也不害怕。”兴义递了二枚山响果与他,掏出米饭团,大口吞食,又停下指了朵生手上米饼。
“朵生也吃,稍后,我们就回犄角院。不过,既是打赌就没有便宜捡,回程路上十分艰险。朵生会坚持么?”朵生啃着米饼,又吃着山响果解渴。他望着大师兄,大师兄正狼吞虎咽,便抹了一下嘴角。
“大师兄能坚持,朵生也能。”兴义笑了,这孩子果然非同凡响,他不认为掌门会不知朵生天赋,放逐一事恐与重华门灭门大祸有关,不过稚子无辜,若教导有方,无不可成为良才。
已是午后斜阳,林间,朵生牵着兴义手跨过一道道山坎与断枝,再往前就是一线天了。前方是朵家岭,附近丝丝声似游蛇,兴义握紧朵生小手。
“别怕。”朵生已见得一条灰绿小蛇了,那小蛇飞快游前去了。朵家岭崖径,兴义小心翼翼,自从入了林径,他便察觉四周有动静,气氛也压抑,一路走来,虽没发生异况,但着实令他不安。
“大师兄,他们是灵蛇,没恶意。”灵蛇属妖修,重莲山区兴义尚未听说有妖修,而朵生竟知灵蛇,或确与他们处过才知无恶意。他顿了一瞬,回头望着朵生,似乎不可置信。
“快走。”朵生是朵家岭孤儿,朵家岭与世隔绝,更不与修士处。朵生又怎知灵蛇,且还与他们相识呢?兴义不确定此事真假,他知朵生对灵物甚是起兴,这次恐是为了安慰他。
“路远着,还有高崖爬,时辰恐不够。朵生,这次大师兄不能让你在朵家村停留了。”朵生点头应了,朵家村早已物是人非,上次他回来过,今时赶路,他不能拖大师兄后腿。
穿过朵家村,走上菜地,翻过朵家岭又入了一大片深林。深林之光暗淡。兴义与郝晓等约定辛时在断崖陡崖处接应,最迟酉时前赶到绝崖底,好在明峰高约两千米,即便是月夜,也能在树上辨清方向。
朵生腿酸脚疼,兴义背起他,沿着来路,朝绝崖底靠近。
深林无风,草丛起伏,光点如萤火,三条蛇堆一处,灰绿蛇吐着信子,附近小矮树上缠着条暗铜蛇,他正压着蛇身,去拨下方苍草蛇尾。苍草蛇摆尾,摇动了小矮树。
“真是他,我早先见过人。那年长者是云脊药田药童。他们从秀灵峰下来,不会是被重华门放逐了吧,为何至今没有一条蛇见过降龙?灵食被扔了出来,他还毫无察觉么?”
暗铜蛇窜下树,压过苍草蛇,他凑近灰绿蛇,七寸几乎相交,又错身前游了些。
“他们这是去爬断崖,为防意外,继续跟着,我回逆天洞。鞅乐对这小娃很有好感,这段时日,他与懒王十分亲近,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音落,暗铜蛇已射出丈远。灰绿蛇望着草丛起伏至远方,回过神来。
“这家伙好不要脸。”苍草蛇已往断崖方向游去了,灰绿蛇这才收回信子,瞪着芝麻大的蛇眼,平着蛇身,近乎前飞。两条蛇,一左一右,跟上兴义,朵生已走得累了,兴义正背着他前行。已是未时末,深林一片昏暗。
断崖边儿,黄宇悬腿坐着,脚下深谷轻烟已起,太阳倾斜了所有树影。王齐浇灌了六品追风影,经过了云脊药田,云脊药田绿意盎然。远处山汾药田,郝晓正忙着活儿,他走近断崖,凑近黄宇。
“这地儿看不见,大师兄应在这深谷里了。等郝晓来了,你们去陡崖接他们。我守着这儿。这给你,先补充体力。”
四品开云丁似剥皮番薯,已被王齐切成数块,王齐分了四块黄宇。黄宇早先所见是活物,望着手上四品开云丁,他目瞪口呆,郝晓所说没错,灵植养好,供人偷食。
“吃吧,这开云丁死心眼,沟通二旬丝毫无长进,挨了骂,恐是气不过你二师兄,枯了叶,翻了根。枯死灵植药用价值不大,扔掉又可惜,这般生食甚合你二师兄口味。”
黄宇撇嘴,明是他自己要吃开云丁才做了手脚,非懒开云丁小气。不过好吃的一起吃,这点可以推崇。黄宇吃了一块,突地停了下来,开云丁是挨了骂后,怄气死的?
深林已全暗了,离断崖还有一里地。兴义正要掏出一块中品晶石照亮。前方点点荧光漂浮、集聚出一路光晕。灰绿与苍草蛇正左右赶着草丛的发光虫子。朵生并未睡着,兴义一声轻呵,他已睁眼,前路荧光煞是壮观。
知朵生要下地,兴义放下他,又担忧他跑远,仍拽着人,朵生转着身子,挥着小手。
“嗨,你好,我叫朵生。大师兄,好好玩啊,这虫子犄角院也有,不过很少。”从未见过这异象,兴义任由朵生牵着,跑在莹朦光照里。虽是累,但这一刻也轻松了不少。
兴义看了四周,他还记得这离断崖不过百米。朵生折腾的累了,他歇下来看向大师兄,兴义正盯着他身后草丛。两条颜色各异的蛇并着蛇头,从草隙里望出。兴义惊魂甫定,隐约觉得这两蛇是在偷窥朵生。灰绿色与苍草蛇知暴露了行迹,悄悄藏了蛇头,游远了。
“大师兄快到断崖了么?”兴义舒了一口气,他拽着朵生,走了好几步。前方大树底下,条筐隐约可见。
“到了。”兴义上树,拿出条筐内绿叶兰所做菜饼,分了朵生一半。路上朵生分了一块米饼与兴义,又各吃了两枚山响果。这会儿天已黑,肚子虽忘记了擂鼓,但他是真饿了。
“爬崖很耗费力气。”朵生接过菜饼,两人在树底吃完。兴义先是扶着朵生爬上了树,而后又返回树下背起条筐。粗大树枝跟前,兴义摸着了两根长春藤。他拉了长春藤一瞬,长春藤立即被提高了不少,郝晓与黄宇已到陡崖接应了。
兴义用长春藤捆了朵生。陡崖上,黄宇与郝晓提了长春藤缓缓上升。朵生知晓崖顶有师兄接应。附近一片漆黑,竟没了大师兄身影。
“大师兄。”绝崖光滑,兴义背着条筐,凭他双手之力攀着长春藤缓慢上爬。朵生忧心他,这令他十分感动。
“大师兄正爬着,崖顶是你三师兄与小师兄,朵生别怕。”兴义喘了口气,他不能再多说了。朵生被拉上崖后,伏身崖畔如小狗下望。
兴义悬于绝崖半空,手上长春藤已被郝晓提起,他虽不胖却也不及朵生体轻,绝崖高三百米,他不能寄希望于郝晓与黄宇尽全力将他提上崖去。兴义缓了口气,欲再攀,手失力,整个人下坠。长春藤也突地下沉,郝晓与黄宇大惊。
双足抵着光滑崖壁亦止不住下滑之势,中途又突然着地,似踩得一块长满青苔的岩梗,兴义暗呼万幸,也趁机歇了一会儿,双手再次绞攀长春藤,缓慢上爬。
崖顶,郝晓与黄宇已感到兴义又攀住了长春藤。两人使劲全身力气,长春藤节节上升,兴义也寸寸上攀,亥时中,四人同聚陡崖底。
郝晓与黄宇先送朵生回断崖。兴义已耗损了所剩真元,得先恢复一些。这回郝晓与黄宇绑着朵生,左右夹着他攀回断崖顶。王齐提着灯笼,他与郝晓留下接应兴义,黄宇休息了一阵,附近朵生躺在地上睡着了,黄宇背起他先回了犄角院。
兴义小憩了片刻,醒来骇然发现他正躺在断崖低,望着不同于其他崖色的一片墨绿,他犯糊涂了。陡崖上,无论是王齐、郝晓还是黄宇或他们三人之二皆不可能带着他爬上陡崖。
陡崖顶是不足五尺宽断石台,也是断崖低,崖上所垂长春藤有些已蔓盖了断石,附近除了坍塌断石再无他物。
兴义忐忑不安,他继续攀越断崖,先前惊吓,使他清醒了不少,力气也恢复了许多,断崖上是如瀑长春藤,攀起来自是容易不少。兴义没多久便上了崖顶,崖顶附近,郝晓与王齐正背藏灯笼,候着他。
“嘿!”声音嘶哑,兴义又渴又累。郝晓与王齐起身,朝他竖了拇指,方一左一右扶着人回了犄角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