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我家在老家还有些房子,奶奶死后,我爸妈带着我搬到了城里。从此乡下就剩二叔和一群亲戚守着。
我胸口的银针,算是奶奶走之前留下来的唯一的东西。小时候我到也听家里说过,说什么我成年之前不能进死人房,那时候我还小,奶奶没回都是在家里念叨,我哪里懂这些。自从长大了,也晓得农村迷信要不得,再加上我爹是个古板的人,更是不相信迷信,小时候奶奶留下来的很多传统都逐渐淡忘了。到了这时候,我才又想起了那已经去世多年的奶奶。
老魏喝了口烧酒。
“胡科长,等会又得进来尸体烧,你最好还是别呆在在这儿看咧,现在的世道不太平,火葬场这块地方,你还是少进这炉房为好。”
老魏说话的时候,那双眯着的老眼似乎还在盯着我胸口的位置。我不得不在心里骂了这老****的一句,革命成功这么多年,现今的日子越过越好,估计只有从这老头嘴里才说得出什么世道不太平之类的话。
刚要出走廊,老魏突然喊了我一声,
“胡科长,这火葬场不像表面那样,你以后还是少走夜路为好。”
一句话把我骇的够呛,赶紧加快步子走了出来。
之后又开始了每天上班下班,时间一过就是半年,也没出什么事儿。只是厂里的工作有些调整,万胖子也不晓得哪根筋抽了,让我在办事科兼了个岗位,那地儿油水少,还经常下乡去给村民做思想工作,每一两个月就得出去一趟。更可气的是,名头上我还依然是厂办管消防的一个副科长。时间就这么逐渐过去,在这几个月当中,我还接到过一次家里的电话。居然是二叔打过来的,虽说从小跟着爸妈,但从小我相当于都是被二叔带着,一泡屎一泡尿的不容易,带着我在老家漫山遍野的跑。
接到电话的时候,我心里还很是激动,已经好多年没看到二叔,印象当中只有那个有些歪歪斜斜的农村汉子。
“嗯正(小正),听你妈说,你在问你奶奶留的东西?”
办公室的其他人都没见过我那么激动,捏着话筒一个劲的点头,
“叔,去帮我看看,他老人家当年装神弄鬼那么厉害,就没留下点什么?”
“你奶奶当年那点东西的,都被你爹烧了哟,你遇到骇板板了哇?shi吓出来了哇?你个娃子,回咧(回来)上过几次坟?你奶佐(奶奶)那么疼你,心子给狗吃了哟?“电话之中,二叔一口生硬的地方话,一句”SHI吓出来了?“噎的我够呛。
二叔跟我爹不同,从小受奶奶的教育,彻头彻尾是个“神棍”。
“哎呀,叔,你摁是(硬要)说乃些(这样对我)?我前段时间好像碰了罗花(有鬼缠着我),针都插得心窝子里头去了(针都插进胸口里)了。”
办公室的人听着我地道的川南四川话,一个个听着都在捂着嘴笑。我管不得那么多,声音很有些着急。偏偏等了半天,电话那头的二叔来了句。
“插进去了哇?有好深嘛?(有多深呀)记得擦点碘酒哟。”
这货居然问我插的有多深?我气的几乎立马就要挂电话。到了最后,二叔总算是说帮忙去找找看。要是找到了点奶奶当年留的东西,托人给我寄过来。一通电话打下来气呼呼,办公室的人就瞅着我一整个下午都黑着个脸,就连嘴多的徐立会也没来惹我。
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自从那一次跟着魏老头下乡之后,我对我住的房间心里都有了些阴影,每晚上睡觉必定手捏着胸口的银针。这老旧的银针看上去倒是瞅不出什么名堂,偏偏已经在我胸口锉了好几个疮疤,看起来有些吓人的紧。
有一天晚上我做梦,迷迷糊糊似乎又回到了当年的小院。我正在院子来来回回的跑着玩,奶奶和当年一样,坐在门口的藤椅上,笑眯眯的看着我。
“小正,小心点哟,要是摔了可怎么了得?”
我根本就不听,奶奶表情有些着急,朝着屋里的方向喊。
“二皮,快来扶着点小正,我孙儿要是摔了我打死你。”
小院之中,周围的场景似乎越来越模糊,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已经成了大人的模样,模糊的房子前,就看着奶奶一脸纸一样白的脸色坐在那里。那样子居然就跟她去世的时候一模一样。
“孙儿,你现在的那地方很凶险。哪里以前是一个.”
“小心点哟,可别摔了.”
沙哑的声音之中,后面的话我根本就没听清楚,周围的一切都消失。我猛的从梦中惊醒,依然是在宿舍之中,坐起来的时候发现墙上的老式钟还是半夜,而我自己已经是满头大汗。
有人说,事情总会起一些变化,经过的半年多时间,火葬场里看似一切正常,我也习惯了这儿的工作,没有再提出什么辞职一类的想法。或许经过工作的洗礼,我变得有一些装腔作势,有一些馋上昧下,但那都是机关单位的生存之道。至少在回到屋里之后,我还是原本的那个我,没有起一点的变化,把曾经的梦想深深埋在心里,等到自己快要忘了的时候,又会时不时的想起。
只是我不知道,每当夜幕低垂,我一个人躺在老旧宿舍习惯性的想这些东西的时候,门前,窗外,这火葬场的周围,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人“,悠悠的就那么盯着我。
就在这厂里,上到厂长,下到一般的职工,似乎很多人都有一些忌讳,比如某些死人火化的时候,追悼会花圈的摆法。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形成的规矩,或许不能称之为迷信,久而久之,你自己也只能是去适应它。
之前发生的事情,在我眼中就像是一团谜团一般。而唯一知道这个谜团的人只有老魏。之后再厂里碰到老魏的时候越来越少,每一次看到他都伴着那咯痰一样的咳嗽声,听的人心里发紧。
那时候的时间正是开春,山里的气温也逐渐的暖了起来。厂里扩建的厂房也已经投入使用,偌大一个政府部门,虽说地方偏,但山上的房子修的一座比一座气派。厂里的人隐隐的有些议论,万胖子这一盘厂房到底又吃了多少钱,其实我心里还是大概清楚一些的,有很多东西上头都交给我我去办,价格倒是实打实,毕竟这时候当官的,革命思想还是比较重。
这天是个傍晚,我正好下乡两天多回到单位,下车之后和跟着去的保卫干事分了路,一个人朝着厂里宿舍的方向走。火葬场早就下了班,我想着寻个馆子先填饱肚子。
快黑了的天色下头,走在路边就听到了嗷嗷叫的声音。
这声音突然响起把我骇了一跳,朝着旁边一看,草丛里面原来有两只野猫,这季节正好是这玩意发春的时候,这猫声就跟那鬼嚎声没什么区别。
几间馆子都是在厂东边的角落,要去那地方必须得经过火葬场最主要的一条柏油马路。走在马路上头,由于这时候天气还不是太热,所以一般黑了天厂里散步的人都比较少。
我肚子饿的有些慌,在围墙边的柏油马路上走,突然就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诶,我说,你去不去看他呀。“
“我去什么去?时间还没到,再等等?”
这声音就从路边的拐角后面传来,顺着围墙拐了个角,就看到果然有三个人站在这围墙的后面,其中一个还冲我笑了一下。
我心里奇怪,这几个人看起来陌生的紧,似乎在争着什么。
“我觉得还是现在去,晚了他不给我们办怎么办?”
“也是啊,快去找他,要晚了,怕我们就走不掉了。”
其中两个人的声音很有些着急,我边走边下意识的听了一些,似乎那第三个人骂了那有些着急的两个货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