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行摊位笔直落座,因着街道的地势比邻铺展来,人流南来北往,虽是川流不息,置身其中,却能缓缓前行,和着左右流连顾看时的步踏臂摇,采买如观景一般,涌动无阻,很是相得益彰。
青玉寻到一个店面颇大的首饰铺子,珠翠莹莹烨烨、玉石珠宝放射着炫目的光泽,似数不尽辨不明的。目光落定了后,细细品鉴,当真是经了切磋琢磨的上佳手艺。行者多瞩目,却也是摇摇一看,心下便能晓得价值不菲,只偶或几人上前,买者并不算多。
不假思索,青玉便要趋前甄选,却见一行人袅袅婷婷地从一侧而来,恰恰先了自己一步,在铺前驻了足。看着装束发式,被两个婢女护在当中的女子,该是个身份颇尊的官家小姐。
青玉立在一旁,收了看她们的目光,细细看那铺排成圃的首饰。只是太过琳琅,挑来看去,眸光里全是潋滟的光晕,愈是集中心念来凝睇,眼前愈是光怪斑驳,一圈圈晕成波觳,一时不知该选哪个才好。
挨着青玉的小婢女也是举了又举,放了又放,那小姐只是不住摇头,无一看入眼中,隐隐怒着。
小婢女又捡了个晶莹的珠钗发簪,捏来转去良久,满满的珠子,穿成秀帘般的样式,碰撞出阵阵凌乱脆响,却是清凌凌的悦耳之声。小婢女喜极,含着浓笑双手奉上,却被远处的婢女兀地抵住了手,抓了来弹落在原处。
“你今日是魔怔得厉害了不成,早与你嘱咐过小姐此番是来买些颜色素雅又修饰简洁的饰物,你挑挑捡捡的,手倒是利索,眼却是不管用的。如此艳丽的簪子,小姐戴了它入宫中,你便诚心让小姐入不得太子的眼,受厌受弃落选么?”
小婢女惶然不知所措,期期艾艾着:
“可是,可是这些,都是小姐素来喜……”
那婢女瞪大了眼,怒气冲天地抢白回去,凌厉的气焰扑头盖脸地灼着人。
“你是一向糊涂的,怎么调教都是徒然,如今却要来殃及小姐前途。这些浓艳浓香的物件,何曾入得小姐的眼!”
受了劈头盖脸的一顿呵斥,这小婢女也只是涩然无言,蹙紧了一双柳眉,可怜楚楚地看向小姐。
那小姐只是睨她一眼,很是厌烦,没说一句话,只是侧了头递了个眼色给那傲然的婢女,飘飘然地移了莲步去了。
一颗泪珠倏然滑出眼眶,小婢女容色益发惨淡,见小姐走了,踏大步子要相跟着,却一把被推了回来。
“小姐,小姐一个人……”
那婢女悠扬睨她一眼,丢一枚铜板在地,清脆一声响,周遭行人纷纷侧目,看向这里时神色百态千姿。
“你这心可是十足的大、脸是十足的厚,小姐她不要见你、厌烦于你,你还跟来,自讨没趣么?”
小婢女拳着裙裾,水葱般的指甲掐得惨白。
“璐璐并不求小姐能多疼爱于我,只是璐璐自记事起便跟随小姐,侍奉小姐便是璐璐终生的本分。”
“终生?”她不屑地勾抬起璐璐的颌,“本分?你也未免太过清高,似你这般无貌无相、头脑蠢笨、言辞无状的卑贱之人,怎配侍奉在府中!如今便领了这铜子,知趣离开为好。”
那婢女似还要恶语下去,却突然地吃痛一声,手一松,耷在身侧兀自抖个不停。恨恨地望向一众人,到底是有些发怵,小跑着溜了。
铜板在人来人往里,由着鞋履踩踏踢滚,早不知落在何处去。璐璐只是依旧僵立着,不离也不去。
青玉将右手收回斗篷里裹了,眼角眉梢,露着深深的同情,看向璐璐。
同来何事不同归,世情便嵯峨如斯么!毫无犹疑地就着斗篷轻轻揽住失魂的她,拉离不时投来的双双目光。
“你家小姐虽不曾说得一句,但那婢女的冷嘲热讽,却实实是那小姐的心声。”
璐璐低了头,面色掩映在暗影里,更黯然神伤了。
青玉凝眸,让她明白透彻,放下了才好。
果然她咬着唇的皓齿一松,泪雨霖霖,呜呜地啜泣了起来。
“璐璐自跟着小姐,便立誓要实心实意地侍奉她。选秀之事,在小姐心尖上,璐璐只会更看重。可是璐璐领的命,分明是用尽奢华,将小姐打扮得妖娆出众,怎会是……璐璐哪里晓得太子喜好……”
青玉脑中现起那小姐的模样,脂粉浓抹的面容叫人看着假意而魅惑。饶是太子偏爱清丽,这般假意投他喜好,时日久了,真心总会揭晓。
不由得忆起姚婉端然的莞尔芊芊,及她身上淡淡清绵的幽香,两相比较,真是有云泥之别。
“姑娘眼下是如何打算?”
璐璐愈发怅惘,轻轻摇了摇头。
“实话同你讲,我同一位姚姓家族的小姐一道在这儿客栈住着,她是要入宫选秀的,不若你随我们同住,姚小姐性情极好,且她身边无人,你来,是两相皆宜的事。”
“我……”,璐璐凝着眉,一时间反应不来,手不歇地绞着裙裾,一圈圈绞紧了,裙缘浅浅摆动,舞出清凉的一股微风,终于点了点头。
青玉指了指客栈方向。
“我们现下暂居在这客栈里,二楼左转最尽头的两间便是。姚婉小姐身边还有四位随侍的族人护卫,都是极衷心和善的。”
璐璐点点头,见青玉要离去的样子,低低急道:
“你,不同我一起么?”
青玉莞尔,慰然一笑。
“我此番出门,要紧的事还尘埃未定。本还焦灼无绪,遇着你,现下已有了计较。你去客栈同姚小姐细说分明,午时我便能回。”
璐璐仍是蹙着眉,似惯常了的,艰难地颔首,去了客栈里。
金风飒飒,偏僻处的宫墙爬满拂砖的碧叶,露华如棱,折射出斑驳离光,惹得尘粒颗颗,纤毫可见。
青玉哂然,感觉的果然不差,一双眸子湛然似含了光,炯炯望着这满墙春色。
腾云越墙款款落定,面前是一派花团锦簇,蓊蓊葳蕤,全是超然于节气时令,盎然而生。
蝴蝶穿梭花间,双双对对飞舞,袅袅柔肢,或栖树踪,或息花影,搅动得花木摇香,醉人心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