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一片秋色,不仅天黑的早了,夜里也有点寒意。
本来夏天时,李富从西郊骑到西直门,天还没完全黑透,可现在,学堂放学时就已经天黑了。
这家学堂位于闵庄和万安公墓之间,平时行人就很少。
十华里外,西边是层迭起伏的山峦,天晴的时候,远远能看到香山的围墙。
学校的校董——兼校长周养斋,是个脑满肠肥的胖子,笑起来两眼一条缝。
他虽很注意风纪,但领扣却永远不能扣上,因为他的脖子粗得与脸庞相伯仲。
“李先生,兄弟我是十分钦佩您的琴技呀,您那十指按节而弹,出来的声儿真可谓是阳春白雪呀,兄弟我在此近十载,此琴就没发出过您这样的天籁之音哪!”他拍了拍李富。
“哪天,哪天,兄弟我略备薄酒,请先生大驾赏脸!”周养斋拍拍胸脯,谄媚的一挤眼。
“惭愧,惭愧,在下实有负校长之褒美,如在下尚有不足处,还望上峰您指正!”李富恭敬的回答。
“咦……哪里的话吗!如您这样的好师才,那是我校的福祉嘛!”周养斋一伸大拇指。
其实,李富的演奏法不过是那种只能镇镇外行的、为专业人士所不齿的“旋律跟音法”,在当年的时候,音乐老师能这样奏的也为数不多,不料,这个鄙俗的“旋律跟音法”居然把校长都征服了。
两个月后,李富获特批转正,薪水调为十八元。
一天,李富刚走到芦苇荡中间,忽然觉得车子有点不对劲,他猛蹬一下,“咵啦”一声蹬空了,接着“哗啦”一声——难道是车链子掉了?
李富急忙下车,蹲下观察,没错儿,就是车链子掉了。
这下可糟了,前不着村后不店的,黑压压的一大片芦苇荡中间。
弄了半天,两手都是油腻,也装不上链子,关键是没亮儿,什么也看不清楚。
他看看四外,喏大的一片芦苇荡绝无一点人声,黑洞洞的,耳边只有凄凉的风声在呼呼做响。
恐惧渐渐升上他的心头。
李富叹口气:“今儿个出门没看黄历是怎么着?这么倒霉吖!”
又一想:“X!我一大小伙子有什么可怕的!X它奶奶的,大爷我推着走了,反正俩仨钟头也TM到家了”。
他刚想推着车走,一抬头,咦,出怪事了……
飒飒秋风里,远处的芦苇荡中有个灯亮儿。
凝目看,好像那是一盏悬在半空的灯,摇晃在密密的芦苇中。
“这芦苇荡里哪来的灯呀?从来没有吖,怎么今儿个……”李富太奇怪了。
楞了一会儿。
“甭管它!过去借亮儿修车!”李富“嚓啦嚓啦”的推着车径直朝光亮而去。
没多大功夫,李富来到了那个有亮光的地方。
这是芦苇荡中的一片开阔地,一棵干树的枝叉上垂下一盏昏黄的电灯,细看,还真有根电线从黑暗里连过来。
李富警惕的四外看看,发现没什么异常,便蹲下修车。
“需要帮忙吗?”一个温柔的女人的声音。
李富吓了一跳,猛然起身。
“怎么?吓到您了?”一个年青女子微笑着站在他面前,她面容俏丽,身材很好,只是身穿的那件“阴丹士林”旗袍有些单薄,在阴冷的夜风里有些不合时宜。
女子纤细的腰胁间还夹着一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