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道家与法家的两级斗争 (1)
人性是天真还是邪恶
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唯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这是苏东坡的一首诗《洗儿》,回顾自己的一声,他看到的是聪明给自己带来的困扰。他所说的愚且鲁,其实就是道家所说的人没有开化时最自然的状态。这时候的人,见花有花之形色而无花之名称。《道德经》中说:“绝圣弃智,民利百倍。”因为人原本就是天真的,外面附加上去的东西,反而使人受累。道家常说的“婴儿”所代表的就是这种天真无邪的状态。随着人的长大,虽然不可避免地要遭遇很多风雨,但是豪华落尽依然可以见到真淳所在。
孔子的徒弟子贡从南方的楚国返回晋国,经过汉水南岸时,看见一位老人在菜园中劳动。这位老人凿通一条地道到井边,抱着瓮装水过来灌溉,费了很大的劲,效果却很差。
子贡说:“现在有一种机械,每天可以浇灌一百块菜园,用力很小而效果很好,老人家不想要吗?”
种菜老人抬起头来看着子贡说:“怎么做呢?”
子贡说:“削凿木头做成机器,后面重前面轻,提水就像抽引一样,快得像沸水流溢。这种机械叫做槔。”
种菜老人面带怒容,讥笑子贡说:“我听我的老师说:‘使用机械的人,一定会进行机巧之事;进行机巧之事的人,一定会生出机巧之心。机巧之心存在于心中,就无法保持纯净状态;无法保持纯净状态,心神就会不安宁;心神不安宁,是无法体验大道的。’所以,我不是不懂得使用机械,而是因为觉得羞愧才不用的。”
子贡满脸羞愧,低着头不说话。
子贡的方式显然要聪明得多,但是在种菜老人看来,这些小聪明却会使得自己的生活不安宁,远离了最初的本真,即天真。
蒲松龄在《聊斋志异》里曾写了一个美丽的少女婴宁,看似不知瓜葛之爱与夫妻之爱的区别,纯真清澈之极。然而等她涉入人世后,“故逗之亦终不笑”。婴宁名字正是来自《庄子》:“其为物无不将也,无不迎也,无不毁也,无不成也,其名为撄宁。”蒲松龄在这里寄寓了对这种自然天真失落的无可奈何的怅惘之情。
冯友兰先生先生说,道家与法家代表中国思想的两个极端。道家认为,人本来完全是天真的;法家认为,人本来完全是邪恶的。
韩非子曾说着这么一个故事
齐国有过一个中大夫名字叫夷射,和齐王一起喝酒,醉醺醺地就出来了,靠在廊门边,受过刖刑的守门人请求他说:“您也赏点剩酒给我喝吧!”
夷射怒气冲冲的说:“呸!滚蛋!像你这样受过刑的人,怎么居然有胆量向我这样的人要酒喝,太不要脸了。”
守门人马上退下了,夷射也就走了。
等夷射走了以后,守门人去找了些水,在廊门檐下倒了,做的像有人撒尿一样。
第二天,齐王外出看到了,快气疯了,呵斥说:“谁居然在这里撒尿?”
守门人说:“小人一直在这里,没有看到谁在这里撒尿。昨天只有中大夫夷射在这里站过。”
齐王因此讨厌夷射,找个机会把他杀掉了。
夷射在酒后暴露出了自己狂妄自大的性格弱点,而守门人则是锱铢必较,睚眦必报,他人一旦戳到他的痛处就想方设法要出自己的恶气。齐王也习惯于听取一面之词,所以心有芥蒂,就想要除之而后快。守门人无端受辱,夷射莫名其妙地被处死,不正是由于人心之邪恶吗?
人性是善还是恶,这个问题不仅是孟子和荀子在儒家内部一水中分,也成了道家和法家树立各自学说时必须面对的问题。他们各持一段,向着自己选择的方向飞行,在中国的文化天空牵扯出了不同的色彩,斑斓多姿。
文化拾遗
为花遮雨:五岁的汉克和爸爸妈妈哥哥一起到森林干活,突然间下起雨来,可是他们只带了一块雨披。爸爸将雨披给了妈妈,妈妈给了哥哥,哥哥又给了汉克。
汉克问道:“为什么爸爸给了妈妈,妈妈给了哥哥,哥哥又给了我呢?”
爸爸回答道:“因为爸爸比妈妈强大,妈妈比哥哥强大,哥哥又比你强大呀。我们都会保护比较弱小的人。”
汉克左右看了看,跑过去将雨披撑开来挡在了一朵风雨中飘摇的娇弱小花上面。
做“自己”还是做“王臣”
鲲鹏展翅高飞,水击三千里;雀鸠奋起而飞,不过蓬蒿上下。它们各有各的自由,各有各的天地。然而在庄子的眼里,它们都没有到达真正的自由,因为不管是谁,他们的起飞还需要借风而行,还是受制于他物。可见道家追求的自由是何等纯粹。因此冯友兰先生先生说:“道家主张绝对的个人自由。”因为在自由的状态中,人只有一个最为完整的自己,这就是道家追求的天真纯然的境界。
有一天,庄子在濮水边垂钓,楚王派遣两位大臣先行前往致意,说:“楚王愿将国内政事委托给你而劳累你了。”就是楚王想要请庄子去做楚国国相。
庄子手把钓竿头也不回地说:“我听说楚国有一神龟,已经死了三千年了,楚王用竹箱装着它,用巾饰覆盖着它,珍藏在宗庙里。这只神龟,是宁愿死去为了留下骨骸而显示尊贵呢,还是宁愿活着在泥水里拖着尾巴呢?”
两位大臣说:“宁愿拖着尾巴活在泥水里。”
庄子说:“你们走吧!我仍将拖着尾巴生活在泥水里。”
自在逍遥于江湖之中,不看君王色、不服官吏管,更无条条框框来将自己束缚,以天为帐以地为席,不是痛快得很吗?庄子不想为功名利禄所羁绊,因为他不愿意以自由的生命为代价。
春花秋月本无价,一同携人归尘土,这种自由自在又岂是凡俗之人可以参透、做到。西方有个谚语,说平民的房屋:风能进,雨能进,国王不能进。那一方寸土再小,却能够由自己做主。
而韩非子不同,冯友兰先生先生说:“法家主张绝对的社会控制。”《诗经》有云: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在法家的眼里,一切都应该在君王的控制之下,没有什么能够逃离君王的掌控。即便你是一个筋斗云就十万八千里的齐天大圣,始终难逃如来佛祖的掌心。
春秋时期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出现,在韩非子看来就是王权松懈造成的混乱,因此他反对制约王权的民间学术,要求君权至上。而法正是用来体现君王的意志的。
韩非子说:“言无二贵,法不两适。故言行而不轨于法令者必禁。”除了君主的命令,没有第二尊贵的言论,国家的法令不能同时迎合公私双方。个人的言行必须要遵守法律制度。但是这种极权主义很容易造成周厉王“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事情,因此对君主这个独裁者要有非同寻常的要求。柏拉图提出了“哲人王”,而中国往往也寄希望于明君贤臣。
韩非子曾讲过这样一个小故事:
孔子在卫国当相国的时候,他的学生子皋在做监狱里执法的官员,一次砍了一个犯人的脚,这个被砍了脚的人后来是做看守大门的职业。
又过了一段时间,就有人看孔子不顺眼了,在卫国国君的面前说孔子的坏话,说孔子要造反,于是,卫君就要抓孔子,孔子只好逃走了,弟子也就做鸟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