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克轿车驰行在回医学院的路上。
“你真的要回公寓?”周城健一边开着车一边问副驾驶位上的马校长。
“我只是睡眠不够,没必要呆在医院。”马校长说。
“可是……”周城健欲说却抑。
“你是不是在担心我的公寓有脏东西?”马校长淡淡的说:“我承认当时确实被吓到了,但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自己是去取捐献书的时候太投入的去想胡靖死亡的事情,注意力太集中才会产生臆想出现幻觉。何况我也不可能天天睡医院,早晚还是要回公寓的。”
周城健看着马校长一脸坦然倒也没有追问。可马校长却忽然问他:“你和我说实话,对于房雷的死,你们那天在场的人是不是
都在怀疑我?”
周城健立即摇头:“怎么会,我们怎么可能怀疑你。”
“你不用安慰我,连我自己都怀疑我自己,你们怎么可能不怀疑?”马校长停了一下,忽然又情绪激动的说:“可我不是凶手。”
周城健愣了一下:“我相信你。”
马校长:“真的?”
周城健:“真的。”
马校长:“谢谢。”
前方是个十字路口,长达一分钟的红灯慢慢的倒计着时间。夜幕居然被四处的荧光牌和路灯照的昏黄起来,看着人行道上那些晚上出来散步的情侣,特别是老夫老妻,马校长内心竟涌出一种莫名的伤感,他忽然发现自己这几十年来很少,不对,他居然例举不出有一次陪着妻子逛街闲散。瞬间,对妻子的愧疚骤变成一股酸酸的味道直呛鼻腔,他竟真的眼泛泪光。
男人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经历过世事沧桑的老男人更是如此。幸亏红灯这时终于过去,车子又开始行驶。
周城健望了马校长一眼,发现他正在抹眼泪,马上问:“你怎么了?”
被发现落泪的马校长干脆悲凉的笑了笑:“我想起了我的妻子,我觉得自己确实亏欠她很多很多。”
周城健:“不用想那么多了,你一心扑在学校上自然会少一些对家庭的照顾,何况家庭和事业能同时兼顾的人本来就很少,我相信嫂子会理解你的。”
马校长:“话是这么说,不过,我现在真的想休息了。”
“休息?”周城健说。
马校长又淡淡的说:“我想退休。”
“退休?”周城健惊讶的连方向都差点握不紧:“你怎么会想到要退休?”
马校长:“老了,精力已经不够了,我想空下来在妻子的墓碑边上搭座小房子,以后就可以天天陪着她。”
周城健说:“这样吧,你请个假吧,调整一段时间。”
马校长摇了摇头:“我回去就写一份提前退休申请。”
看马校长似乎真的下定了决心,周城健满脸的伤感之情。
沉默了一会儿,马校长忽然问:“我们在一起工作多长时间了?”
周城健:“二十年了。”
马校长:“这二十年的相处,你觉得我是什么样一个人?”
周城健:“实话实说,你在校长的位置上一座就是二十年,别人可能以为你有关系,可是我知道你根本没有背景。”
马校长笑了,欣慰的大笑起来:“你怎么知道的?虽然在学校我们俩走的很近,可是我从来没有和你说过这些事。”
“猜的。”周城健也笑了:“有背景的人不会像你那样拼死拼活的干。不过你的能力确实很强,连上面的领导都不好意思把你从那个位置上踢下来。开句玩笑说,你要提出提前退休的话,估计副校长表面虽然不舍,但内心一定会激动万分。”
马校长:“那你呢?你会不会也激动万分?”
周城健愣了一下,一脸莫名其妙的问:“我?就算轮也轮不到我啊,我激动什么?”
马校长:“虽然你不是副校长一职,但一个年级的系主任也是可以参加校长竞选的。”
周城健:“我知道,可校长一职都是上面内定好的,竞选有什么用?”
马校长:“你可以找关系。”
周城健摇了摇头:“这么多年你也应该了解我没有任何背景,就算有,也只是你一个。当年如果不是你力排众议推荐我去南江参加骨干培训,我不可能那么快当上解剖系主任。我一直都知道你在帮助我,只不过我这人比较木讷,得了好处却从未向你表示过。”
马校长:“如果当时你向我表示了,我一定会把打报告把你撤掉。”
周城健:“为什么?”
马校长:“因为我痛恨开后门走关系的人,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觉得你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所以我决定向上面打退休申请报告时,卖尽这些年积累下的的老面子极力推荐你为下任校长,而且我相信一定能够成功。”
周城健微笑着摇了摇头:“你不是说你痛恨走后门的么?”
马校长:“只要对医学院有益走后门也无所谓,我实在不愿看着苦心经营几十年的医学院被别人弄的一塌糊涂。我相信如果由你当校长一定会做的比我更好。”
看着周城健只是淡淡的笑了笑,马校长奇怪的问:“你怎么一点也不激动?”
周城健:“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马校长:“废话。”
周城健笑了笑:“你为医学院付出了太多心血,它早已融入了你的生命,甚至让你遗忘了自己的亲人。这里承载着你所有的精神寄托,你离开就等于自杀。所以说,不是医学院不能没有你,是你不能没有医学院。”
马校长愣住了,因为这时车子已经开进医学院。
驶进教师公寓停车场这一路马校长没有再说一句话,神情也变的有些紧张,但还是婉转的拒绝了周城健送他上六楼。他拖着有些沉重的步伐慢慢的朝六楼走去,每走一个台阶似乎都很吃力很犹豫。当他终于慢慢的来到自己的公寓门口时,竟然停留了一会儿,眼神出奇的散乱迷离,眼前的那道门仿佛变成了一个墓碑,他有一种好像只要走进这道门就永远出不来的感觉。
鱼尾纹不断的在眼角游弋,疲态的脸色下面隐藏着的是一颗不安的心!最终,他还是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启了那扇‘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