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尽管天色还早,但已有好些女人在河边浣衣了。杜月雨能穿的衣裳都已脏了,没有一件衣裳不是换下来隔上了几日几夜的,不得不出来洗。但她看见那些女人中有钱金宝的女人和钱金宝的妹妹钱金凤,就有些犹豫,想要走,可人又来到了,没有再走的道理,只得往她们旁边去。
她刚一站定,不料突然头有些发晕,整个人摇摇晃晃的要倒向一边去。
“唉哟,你这是怎么了?”
杜源宗的儿媳发现了她,赶紧跑到她跟前来把她扶到了路旁的一块石头上坐下。
杜月雨嘴唇煞白,脸色很难看。
“你一定是病了,干啥还出来冼衣裳呢?”杜源宗儿媳怜惜地问她。
“我,我……”杜月雨难言地低下头,心中有说不出的苦楚。
“唉,你呀!你呀!”杜源宗女人摇摇头,仿佛知道她的心事儿,没有再多说什么,见她脸色慢慢好些了,便又继续去洗她自己的衣裳了。
杜月雨在石头上坐了一会儿,觉得好多了,便攥了攥拳头,站起来也走去洗衣裳。
钱金宝的女人已捶好了她的衣裳,正在过水,她看见杜月雨捶的头一件衣裳好象是男装的,便含有深意地对杜源宗的儿媳说:“我老公昨夜到一个打单身的女人屋外听墙头,听到有野男人在里边讲话哩!”
“你莫乱讲,这样的话儿不是随便乱讲的。”杜源宗的儿媳似对这样的话题不感兴趣。
“我才没乱讲。我讲的话儿是真的。”钱金宝女人又说。
“那可不得了。要是她偷到我家男人的头上,我不是糟么?”钱金凤接话儿。
“那还用讲,你就等着你男人骂你!打你吧!”钱金宝女人含有深意地瞟杜月雨一眼道。
从她们的对话里,杜月雨听出她们是针对自己的。世俗是多么的残酷啊,尽管她如疤的心从没有出自自愿,但一旦给歹人砍出了伤痕,种下了苦果,那曾藏在深层的苦果被冷风剥去了表皮,就成了她难以消去的烙印,再阻挡不了别人对她的羞辱。她想不听吧,离得这么近,就是塞住耳朵也没用,她又不愿多招惹她们,真是腻烦透了,只好加快速度,以便早点儿把衣裳洗完离开这儿。
钱金宝女人给衣裳过完了水,揉成一团塞在洗衣盆里,眼睛望向杜月雨又道:“女人墟也真是的,不是讲我们柴头岭这一大片哪个女人偷男人都要惩罚的吗?”
“惩罚是要惩罚,但也要看人来。如果是杜姓家人,又是有点儿财势的,谁敢动啊!”钱金凤有些不平似的道。
此时在女人墟里,墟主温桂珍和副墟主刘细娟正沿着几间屋子的内墙看。女人墟年头建得太久,有几个地方的墙皮已有些剥落。温桂珍和刘细娟商量:“来一次大修,叫泥瓦匠来好好修补一下吧。”
“得叫个有水平的,补得要象旁边的那种样儿,不然乱补一气,搞得牛皮癣一样的,补了比不补难看,那不如不补。”刘细娟说。
“你讲得没错,是该这样。”温桂珍道。
在女人墟外,此时杜克俭正在那儿走着,扛锄头的杜源宗赶上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听讲昨晚池头村有人想偷猪,人家追出来,发现那贼的样儿有些象你。你讲,是不是你干的?”
他怔了怔,垂下眼皮,矢口否认:“关我什么事儿。昨晚我又没去池头村,能偷他们的猪吗?”
“那昨晚我怎么也没见你在家的呢?”
“怎么没在家,我一直关着门睡觉哩!”
“可我喊了你,你也一点儿不应。”
“我不想起床,所以没应你。”
杜源宗“嘿嘿”一声,还想再说什么话儿,但终于没说了。
杜克俭心中有些发虚,不再听杜源宗多说,加快脚步离开了他身边。
回到家,关上门,杜克俭才从刚才的发虚状态中恢复过来。说实话,昨晚的事儿真的是他干的。本来,他一向只敢顺手牵羊的干干,最大的事儿也不过是在禾坪里拿走过别人的半箩湿谷,在别人家屋门前拿走过晾晒的东西,真正算得上偷鸡摸狗的事儿也好象还没有。不过他昨晚确实是想干一次大的买卖,偷走人家猪栏里的一头猪。但他还没挨近人家的猪栏,那村的一条狗就叫起来,引得同村有越来越多的狗叫,于是就有男人跑出来看,发现是贼想偷猪,便大吼一声,回屋去拿出一根木棍来追。要不是他原就离得很远,又跑得快,那他现在腿早已给人家打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