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贱妹杜月雨在一九九五年时,已经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了。
现在她屋里除了有弟弟杜月和在二十年前送给她的录音机之外,还有了彩电、冰箱——这彩电、冰箱都是儿子卢安远和儿媳妇李映香特意买给她的。
因为挂念她,儿子和儿媳妇早几年还先后送了两部自己用过的旧手机给她,并老打电话叫她不要再一个人呆在农村里了。
她已年纪这么大,老留在农村里生活,若哪时生病了谁照顾她呢?
李映香在长沙工作了十多年,当上了厂里的中层干部,早几年通过人事部门的严格手续调回了本县县城。
卢安远因为一直是农民,没条件没机会进单位,也没其他赚钱的能耐,就去了城里做生意。
他在这方面还挺有脑筋,也挺有财运的。
就象拓荒的人进入了从未给人开垦过的野地,什么都唾手可得,只要随便下点儿种,就能有很好的收成。
他竟然越做越大,越做越红火,雪球滚得很快,不仅存下了一笔钱,还买了房、买了车。比那些在单位里工作、领工资的人都强得多了。
比如象李映香,一年里在单位领的工资还没卢安远半个月赚的钱多。
卢安远生活条件好了,就更不放心让老娘一个人在农村过了。
于是他和李映香在电话上几次三番地催母亲到县城住。
催了她不算,卢安远自己还亲自回去接了她两次到城里自己家住。
可贱妹每次只住了一个半个月,就说住不惯,硬回去了,叫他和李映香以及舅舅杜月和都对这唯一的还在农村生活的至亲真是没点儿办法。
有一段时间,贱妹的手机不知是没电还是怎么回事儿,即使充电也老是没点儿反应。
而她又刚好腰骨痛得厉害,便想叫儿子让人带些跌打药酒,或者从邮政局寄些跌打药酒回来。
可手机不通她就只好写信了。
贱妹原来没读过书,本是应该不会写信的。
但人的能力有时候很难预料,即使你没进过校门去读书,也可能会通过其他途径,比如听别人讲、看别人写,听别人念,从中学到不少字。
只要认真地搜索枯肠去写信,也还是能把一封信写成的。
这次贱妹就是这样。
不过卢安远和李映香以前终究没看过贱妹写的信,理解起来就增加了许多困难。
当他们收到贱妹的信时,两人很费了一番脑筋去猜测。
“妈的信真不通顺、表达真不清楚,真不知道她要跟我们说的是什么事情!”
李映香和卢安远猜了一阵信中的内容没猜明白,只能这样无奈的说。
“我妈以前从没读过书的,能把信写成这样也算不错了,再猜猜看。”
卢安远轻声地说。
“你说怎么猜呢?”
李映香望向他。
“农村的事情也不多,不复杂,就从她身边常做的事情去猜吧。”
卢安远沉吟地又说。
“只能这样猜测了。”
李映香点点头道。
“我们要好好地去推断她每一句话儿里的用意是什么,然后又把那话儿跟她会干的事儿联系在一起。还把她写的错别字转化成比较正确的意思去理解,这样就可能会搞明白了。”
李映香又说。
“对,对,你说得没错。你说得没错。”
卢安远直点头。
李映香盯着信:
“这个‘要同’,最难理解了。你们家里有什么东西是跟‘要同’同音的呢?”
“让我好好想想。‘要同’、‘要同’,‘我与天常要同’。太难理解了。我也不知道家里有什么东西是需要与天常要同的,那会是什么呢?”
卢安远皱着眉头费劲地想。
“你妈平常有没什么病痛呢?”
李映香问他。
“平常好象没什么大病痛。最多可能有些腰酸腿疼之类的小毛病。”
卢安远回答。
“腰酸腿疼之类的小毛病?”
“是。”
“‘要同’、‘要同’,你妈说的是不是指腰酸腿疼之类啊?”
“完全可能。她不是说‘我与天常要同’吗?她这儿说的‘与天’,应该就是指下雨天了!”
卢安远突然高兴得叫起来。
“没错,没错。把‘我与天常要同’跟天气和病痛联系在一起,就完全可以理解了,它的意思就是:‘我雨天常腰痛。’”
李映香也高兴得笑起来。
“她要我给她寄药去哩!”
卢安远盯着信快乐地咧着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