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夫人为难许久,自是觉得理应以理服人,满脸哀愁地叹了口气,刚准备轻启朱唇吩咐下人去取的时候,不料却是听得“砰”地一声,这声音在偌大的正房中响亮无比,堪比闷地春雷。
众人无不给吓了一跳,就连梅夫人与赵文华也不例外。
寻声一看,只见是门口那一人多高的花瓶竟然是轰然倒地,无数碎片散落一地,满地狼藉。
而更令人感到诧异的是,这花瓶周围几米竟是连个人都没有。
离着花瓶最近的下人们脸都吓白了,个个将头埋得深深,唯恐自己被牵连进去。
梅夫人像是明白了什么,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喜之色,随即又是恢复了常色,“赵大人,今日怕是诸事不利吧。”
赵文华一愣,他出门之前也是没有看黄历,谁晓得今日是吉是凶,眼下这偌大的花瓶平白无故轰然倒地,让他一时束手无策。
好一会儿,赵文华才说道,“夫人,这应该是个意外。”
梅夫人一听,不由地美目一凝,竟是有些意味深长道:“大人乃朝中之栋梁,前些时日还去奉旨宁波祭海,正所谓心诚则灵,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是今后两家诸事不顺,万一严首辅知道了,赵大人怕是脱不了干系。”说罢,梅夫人轻轻地摇头、叹气,那样子仿佛是在替赵文华惋惜一般。
赵文华暗地里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梅夫人果然不是一般女子,紧抓住这个不放,让得自己毫无招架之力。
今日输了这一局,不过也无妨,待着来日再报。
赵文华微微一笑,一脸洒脱道:“夫人所言极是,既然今日诸事不顺,那文华也不打扰了,就此告辞。”
梅夫人款款起身,一脸柔和道:“明日大人启程回京,恕不能远送。姑且备了点薄礼,还望大人替我转交给严夫人以及令夫人。”
赵文华一听,脸色顿时有些挂不住了,他压制住心中的怒气,微微点点头,面无颜色抱拳鞠礼道:“谢夫人赏赐。”说罢,赵文华便是带着众人离去。
估摸着这些人走远之后,梅夫人这才不由得暗暗长出一口气,轻抚胸脯,顾不上矜持,她急急地喝了一口热茶,额头上止不住的汗水涔涔。
……
叶少爷不由得对徐修成点头称道:“徐五,你今日表现不错,晚上本少爷带你去苏州快活快活。”
徐修成一听,顿时眼睛绿了不少,不过他还是不解道:“少爷,你去苏州快活,难道这梅府没有人管你?”
叶少爷哈哈一笑:“舅妈大人她们都在寓居这深院之中,哪里知晓,况且今天出了这事,舅妈定是无暇顾及我。而舅父大人又不常回来,这就更加没有人管我了。这等机会,千载难逢,唉,你去还是不去?”
这等天上掉馅饼之事,徐修成哪里能错过,吴县并无烟花之地,让他顿觉生活中少了不少乐趣,眼下有人请自己去苏州狎妓,无论如何,这面子得给足。
忽地,徐修成想到了徐渭,这两日他们都是吃住在梅家,自己一个人跑出去玩,不带徐渭的话,似乎不妥。念此,他急急道:“少爷,小的还有个挚交,能否带上他一起去?”
叶少爷一惊,皱着眉头道:“他可有什么过人之处?”
徐修成想了想道:“他也是个读书人,诗词书画,样样精通,带上他,少爷你不会觉得乏味的。”
叶少爷不由得一脸惊喜:“徐五,你说的可是真话?这人也是肚子里有墨水?”
徐修成点点头,“以少爷的智慧,我怎敢唬得了你?”
叶少爷想了想,自言自语道:“这倒也是,徐五,你赶紧把他叫上,咱们这就去。”
得令之后,徐修成赶紧回到了徐渭写字的地方,只见徐渭满头大汗地奋笔疾书,连着他的到来,根本就没有注意到。
给徐渭简单一说后,谁料徐渭却是摇头,无论他怎么劝解,徐渭就是不去,无奈之下,他只得悻悻而去。
在门口,叶少爷的马车早已是备候多时了,叶少爷的人缘还不错,先前梅尚书对他管教甚严、不许出门的时候,经常与这帮家丁们在一起偷着赌博、喝酒,混的是风生水起,出个门,自然也没有人拦他。
见着徐五一个人来,叶少爷问道:“徐五,你不是说还有个人吗?”
徐修成点头道:“少爷,他身体不舒服,就不去了。”
见着是这个原因,叶少爷不由得点了点头,“那既然如此,也不强求,这事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说完后,叶少爷给着马夫一说,得令后,只见那马夫轻扬马鞭,马车顿时便朝着苏州城方向滚滚而去。
马车上叶少爷紧闭眉目好一会儿,这才睁开眼,看着徐修成道:“徐五,你给本少爷做三个阄,我来抓抓。”
徐修成看着叶少爷一本正经地样子,好奇道:“少爷,你抓阄作甚?”
叶少爷道:“我在想今晚去哪个青楼玩。让我很是为难,这不只有靠抓阄决定吗?”
一听叶少爷这个千古奇葩的想法,徐修成更加不解了,“少爷,这苏州城莫非只有三家青楼?”
叶少爷一愣,旋即摇摇头,“怎么可能只有三家,大大小小上百家,不过适合我的却不多。”
越听越疑惑,直到叶少爷耐心给这雏儿解释一遍后,徐修成这才明白过来。
这青楼自然也有三六九等之分,那中、下等青楼,叶少爷自然是瞧不上,因此这才在中等以上青楼快活,不过这中等以上的青楼,也有一座是叶少爷不敢涉足的。
还有这草包少爷不敢去的?徐修成非常地不解。
叶少爷叹了口气,“那青楼乃是苏州城一等一的,姑娘们个个打小便是深受纲常伦理之教,不仅模样俊俏,学识也是不凡,就连金陵城的达官贵人来的都不少,全是些什么狗屁附,附……雅之人去的场合,在那里,简直就是没有一点青楼的样子,反而更像是书院。本少爷本来就不擅长跟那些什么狗屁的才子吟诗作乐,去了那里更是没有意思。”
这叶少爷嘴里说没意思,其实他说这话的时候,又是叹气,又是摇头,倒是处处自愧不如的样子,他是有心无力罢了。
见着叶少爷讥讽那些什么个狗屁才子附庸风雅,徐修成想起了沈公子傲然凌立画舫之上装逼的样子,又想起了在石桥上,那些个才子士人故作清高、风度翩翩的模样,念此,他也是不由得拉开窗帘朝外唾了一口,愤愤道:“少爷,那些家伙只不过是耍耍嘴皮子罢了,你还怕他们不成?这作诗有何难?别看他们咋咋呼呼,出口成章,其实待你仔细一想,里面漏洞百出,牛头不对马嘴者大有人在。”
叶少爷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徐五,什么个漏洞百出?你便是给本少爷好生说一下。”
“这样,少爷,你有没有印象,给我念一首,小的好好给你分析一下。”
叶少爷想了想,“那些个家伙的倒是没有,不过本少爷挚交沈公子的诗词我倒是还记得一首。”
沈公子?哪个沈公子?徐修成不禁问了起来。
叶少爷告诉他,这沈公子便是如今朝中文渊阁徐大学士的妻侄,平日里生性清高,不轻易与人交往,倒是与他关系素好,经常当着众人的面称赞他,很给面子。有次去了沈公子家里,沈公子还专门送了他一首诗。
看来这沈公子为了梅小姐也是挺拼的,这家伙接近叶少爷的目的不就是想打探大小姐吗,唉,可怜了这天真的少爷,竟然看不出来。
忽地,徐修成只觉得有人捅自己胳膊,回身一看,只见叶少爷说道,“徐五,你发什么愣?还要不要本少爷给你念这首诗了?”
徐修成点点头,“少爷,你快念,我洗耳恭听着呢。”
叶少爷旋即便是颂吟出来。
死恨物情难自会,不探虎穴求身醉。要对伦家逞轻捷,脸波春傍柳叶脆。
说完,他是一脸欣喜地看着徐修成,刚想说些什么,不料他却是见着这家伙扑哧一下给笑了出来。
叶少爷不解一问,徐修成悄声一说,只见这叶少爷不由得脸色一变,随即破口大骂道:“好他个沈无极,竟敢这般编排本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