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秋眼底划过一丝冰冷,不再看已经整理好的细软,抬步走回了案台,见那原本誊抄佛经的墨迹已干,目光落在了一处,那一字一句却是显得那般显眼: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通其骨……”
简秋看着那字眼,不知不觉间复念出声,心里潮浪翻涌,似乎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就要压过心墙喷涌而出。
“小姐,咱们不更衣么?方才小姐不是说半盏茶时辰么,咱们总不能这般模样回去吧?”流连看着站在案台前没有其余动作的简秋,疑惑开口。
视线没有了方才的执着,简秋将那抄好的佛经放入桌案旁的简易木盒之中,缓缓地合上了盒盖,才淡淡开口:“更衣就不必了,咱们就等着人来便可以了。流连,你且过来,我有事吩咐与你。”
流连困惑,却是遵从,她从来都是听小姐的,小姐说什么,她遵照便好。
只是当流连附耳听完了简秋说吩咐的一应事,却是更加不解了,正要开口,已经有一阵的脚步声传来。
不消片刻,门外就迎来了三人。
简秋怀里抱着木盒,眼眸投向门外,视线在三人的身上划过,最后定格在中间人的面容之上。
一身浓深湛蓝绸缎的衣裙,发髻梳理的十分整洁,鬓上插了一支翠绿簪子,耳际也是一色的翠绿坠子,已显些许褶皱的面庞白净,透着红光圆润,细细的眉毛下,一双晶亮透着经历风霜的历练此刻也正看着自己。
姚妈妈,杜氏曾经的陪嫁丫鬟,十几年来,尽管嫁人,依旧跟在杜氏的身侧,如今简府后宅最有地位的管事妈妈,如今亲自来接,真是给足了她面子。
瞧瞧,对于一个不检点的前夫人亲生之女还能如此,不仅蒙蔽了外人更是蒙蔽了前世的自己。
“奴婢见过二小姐,阿弥陀佛,二小姐这一年来不容易啊,老爷开了口,如今接二小姐回府。”姚妈妈对着简秋当即就是行了大礼,眼里没有丝毫的敷衍,满满的疼惜晃花了流连,可惜她不知道这却打不动简秋的心。
简秋赶忙将手中的木盒塞给身旁的流连,急步就去馋姚妈妈,急急开口:“怎么能这般行大礼,山路不好走,姚妈妈受了苦了。”
姚妈妈一怔,却是坚持行完了大礼才直起身子,锐利的眼不动声色地摸索着简秋此刻眼里的神色。
在确认除了欣喜和惶恐之外别无怨怼后,姚妈妈笑着侧身将身后丫鬟手里的包裹取过,随即摊开在简秋眼前:“这是夫人给二小姐备下的衣物,当初二小姐来天水庵只有一身衣裳,如今回府自是不能寒酸,幸而二小姐还未更衣,不然奴婢就失职了。”
清凌凌的眼眸微垂眼脸,简秋的目光落在了姚妈妈双手捧着的衣裳之上,眼里的深色尽落衣上,不让旁人觉察半分,心里的冷意丝丝涌起。
这,便是开始!
湖蓝色绸裙子看似平常,却用的是云锦织就,袖口的地方分明是双面绣的技艺,那露出一段的腰带,点缀着的却是银线嵌入,而那最上头的貂毛大氅,一色无杂毛,连加在一起,价值不菲。
当初的她不明就里,穿着这样的华服面上扬着喜悦回府,那时外祖母也在简府,简秋记得那时外祖母的眼里满满的失望,也是那时开始,父亲冷着一张脸,祖母对自己疏远之极,就连外祖母也不再如过去那般疼爱自己,。
那时的自己不明白为何一年后,他们对她几乎判若两人,而如今的她明白了,是呀,当初真是猪油蒙了心,从未深想。
佛门清修,一回府满脸喜悦不说还精心打扮,这几乎在外人看来,没心没肺丝毫不知悔改的模样如何不让人心生厌恶鄙夷。
杜氏对她,不可谓不用心良苦啊!让她失去所有能倚靠的,最后让自己只能紧紧依赖她,感恩戴德听从她!
世间人心隔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