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名府现任知府姓苟名升自学基,人称苟知府,杭州人氏,年已近六十,历来朝中新旧党争攻讦不断,依然稳坐钓鱼台,虽不得留守之职,亦安然不倒,盖因大名府重镇,各方势力为求平衡,均对他拉拢示好,又兼十分会做官,文能献媚送礼多方讨好,武有大将李成、闻达、索超等保境安民,虽无甚功绩,亦治下升平,实乃官场老滑头。
不过如今年岁已大,早有致仕之心,朝中宫斗愈加激烈,已到必须选边站的境地,苟知府有心多捞些钱财好风光回乡,因此便被那李固的一千两蒜条金一次性打倒。
这卢俊义名声显赫,若非这造反的罪名,还真不敢轻易拿他下狱。
这几日有些劳心,天色未明,勤政的苟知府就早早起床,在后院花厅饮茶。
“哼!不过一商贾,颇有些阿堵之物,操练些厉害拳脚罢了,竟从未拜访过本官!如今犯下这滔天大罪,又有你娘子出首,人证物证俱全,自己作死须怨不得他人!”
苟知府心情舒畅,不禁摇头晃脑吟诗一首:
《大名赞》
大名天下第一福地,
老夫第一福地首脑。
身在福中要惜福呀?
惜福才会福多多啊!
舞刀弄剑匹夫勇呀?
勾结贼寇很不好啊!
我为朝廷灭祸患呀!
保境安民功劳大啊!
苟知府心中得意,愈加觉得自己实乃人生赢家,官场传奇,乐得手舞足蹈。
“老爷!老爷!”一阵杂乱的步伐打断了苟知府的自我陶醉。
“何事纷扰?”虽然不悦,但苟知府人老府深,波澜不惊。
“老爷,不好了,昨夜不知何时,府衙前门被贼人泼了许多油漆,似血淋一般吓人,还留书一封,请老爷过目。”
大清早的被坏了心情,一种不好的预感令苟知府的心突然一沉,连忙打开书信一看,惊得连书信都拿不住了。
“速将索超唤来议事,命那闻达看守卢俊义,李成前来护院!”
不久,索超求见。
那索超是大名府禁军司正牌军,虽然是个营级干部,职位在李成闻达之下,却非常有名,因每次战斗总是一马当先,人称“急先锋”。身材七尺以上,面圆耳大,唇阔口方,腮边一部落腮胡须,威风凛凛,相貌堂堂。
不过此人勇猛有余,谋略不足,且屡屡以身犯险,马战也算一流,却不是那绝顶高手,又自视甚高,得知梁山贼寇即将犯境,竟然高兴的全副武装而来。
从心里讲,索超仰慕玉麒麟卢俊义的武艺为人,浑不信这大名首富会勾结贼寇,抛下这偌大的家财干这诛灭九族之事,多曾听得坊间传言,早相信几分,对朝廷文官主军政亦有许多不满,只不过苟知府颇为倚重自己,是以还算配合。
如今上下传闻苟知府收了一千两蒜条金要将这卢俊义做个“畏罪自尽”,心里惋惜不已,但又想亲手杀灭这梁山贼寇的进犯,这个一根筋将军罕见的矛盾起来。
“索将军,本府只有一言相问,若这梁山贼寇攻城,你可有十足把握击退?”
“大人无需忧虑,我大名府乃北门锁钥,辽国进犯尚且不惧,如何挡不住些许贼寇?那梁山贼寇近来声势虽大,不过江湖讹传而已,兵力不过万人,皆乌合之众,留一半守山,可用之兵不过五千。我大名府下辖二十二州禁军共六十七个指挥,马步军总计三万三千人,仅本府就有两万人,厢军总计一十六万人,本府就有两万六千人,若贼寇今日便来,以五千流寇对我四万余人,大人担心甚么?”
索超不以为然:“他若不来便罢,他若来了,便令闻校尉领军坚守不出,卑下亲自领兵两万端了他的老窝不过是易如反掌!”
“谬矣,谬矣!”老狐狸心下大定,懒懒的说:“这天下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那梁山千里水寨,易守难攻,却也限制了其兵力发展,疥癣之疾,不妨不妨。”
索超恍然大悟:“大人的意思是,我等只需坚守,梁山兵少,害怕被东平府所趁,不久自会退兵?”
老狐狸拈须不语,只是含笑望着索超。
索超惭愧不已,自己领兵厮杀可以,这行兵布阵也行,可这战略布局,自己读书少,还是得一肚子坏水的文官说了算啊!
苟知府心中得意,他就是看上了索超的这一点,这个是有真本事的,比那都监李成、校尉闻达强过许多,敢打敢杀不惜命,脑子里面都是肌肉,纵然力能扛鼎,却从来都是乖乖听命。若是唤都监李成那老将痞子过来,自己少不得分出许多金子。反正自己说了算,越级指挥又如何?
“如今朝中局势渐明,端王早晚继承大统,我这老朽行将就木,这功劳还是留给你等将来效命上官罢。”苟知府一副交心的姿态:“当下只要重创贼寇,扬你等威名,将来必得重用。本官即将卸任,就不折腾许多了。”
索超一阵感动,慷慨道:“大人如此眷顾,索超愿以死相报!”
苟知府十分晦气,叱道:“临阵不可轻言死!当以摧枯拉朽之势速战而决!”
“若这梁山来犯,只需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便可,你且去安排罢!”
索超情知触了霉头,连忙告个罪,一溜烟走了。
苟知府不悦稍缓,仍旧十分得意:这梁山贼寇越凶越好,只要守城不失,自己便有功无过,如此一来,继任者恐不敢轻易接任,自己好多搜刮些时日,这大名府如此富庶,真有些舍不得呀。
那东平府剿寇不力,与我何干?难不成徒费钱粮军马为他解忧?区区小股匪患,竟能越界作乱,那东平府尽是无能之辈。听说青州知府慕容彦达早有心思,派了军马驻防泰山,我若出兵,必被他渔翁得利。
哈哈哈!苟知府不禁佩服自己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神机妙算。
却说燕青混入城中,在司理院大牢附近客栈二楼窗口夜以继日的窥探。
他死志已决,若到紧要关头,便不顾一切冲击大牢,即使救不得人,也要同主人死在一处。
梁山的援兵还未到来,却发现许多形迹可疑之人扮作马车行商在附近三五成群,也不吆喝贩卖,只是四下环顾,粗略看来约莫七八十人,个个精壮彪悍,这装得也太不像了吧。
到底是敌是友?燕青不敢擅动,若是梁山精兵,恐怕人数又少了些,若是禁军伏兵,自己万难抵敌。
燕青内心几乎是崩溃的,几日来的煎熬令他生不如死,他宁可激烈搏杀而死,也不愿日日心头滴血。
那石勇也不回返,天知道是不是拐了布加迪回老家去了!
突然,他那布满血丝的双眼看到了最担心的一幕:禁军校尉大刀闻达带着百来名全副武装的禁军步兵把守了牢门,恐即刻就要下手!
怎么办?怎么办?燕青无法抑制自己的焦虑,不能再等了,若主人身死,自己有何面目苟且偷生?即使杀入大牢又有何意义?
燕青拿出宝弓,屏息凝气的装上一支狼牙箭,虔诚的对着箭支道:“若上天有眼,便叫我这一箭射死那大刀闻达。”
燕青舒缓了下臂膀,使出全身力气拉开宝弓,轻声喝道:“中!”
那箭仿佛长了眼睛,电光火石之间,不偏不倚的穿透了大刀闻达的喉咙。
可怜那大刀闻达好歹也是一员使刀的名将,徒有万夫不当之勇,竟然稀里糊涂的被一支小小的羽箭取了性命。
“有刺客!”
“刺客杀了闻校尉!”
“有人劫牢!”
众禁军乱作一团,大宋的军事管理特色便是官兵都是临时组合,将不知兵、兵不知将,主将身死,如同炸窝。
燕青猛地发难,任谁都没有想到如此犀利。
只见他大喊着:“梁山天地会好汉全伙在此!谁敢阻拦杀无赦!”纵身从二楼跳到街心,箭无虚发,无穷无尽,射的大牢门口人仰马翻。
那许多车马行商见状,拿出暗藏的武器,纷纷跟在燕青四周,合力强攻司理院大牢。
一个头领模样的行商不慌不忙的连放三支穿云箭,只见三把宝剑模样的烟花在空中绽放!
燕青见是天地会援兵,不由的心中一暖,浑身勇力倍增,大喊:“留下一半人守门,其余人随我速速冲杀!”
一路毫无抵挡,燕青惊疑,恐有埋伏,正在寻觅道路,一个头戴红花,身穿公服的瘦弱汉子不知从何处闪出:“可是燕青小乙哥哥?”
燕青急忙答应。
“哥哥,速速将卢员外背来!”
很快,一个身穿公服的络腮大汉便背着昏迷的卢俊义闪了出来。
燕青急切的上前摸鼻探息,那戴花的汉子道:“卢员外冤气太重,气得有些失魂,并无大碍。小人蔡庆,这是我哥哥蔡福,乃是此间押牢节级,仰慕卢员外久矣,员外蒙冤遭难,我等竭力照应,并未受半点皮肉之苦,只等有人来救!”
燕青亲自背负了卢俊义,咬牙切齿道:“心病还需心药医,哪怕此番死了,也要杀了那奸夫****,否则死不瞑目。小乙大恩不言谢,诸位不可再为我冒险,还请将主人带出城去,我自去取了那二人狗头!”